2002年。
深夜,十一岁的薛砚舟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天是妈妈离开的第三天,整整72小时,没有父母的任何消息,饶是他再沉得住气,也已经开始慌乱起来。
“咚咚。”
突然响起一阵轻柔的敲门声,他翻身而起,一把拉开房间门,发现六岁的顾寒霜抱着等身高的小兔子玩偶,双眼通红站在门口,奶声奶气地说:“砚舟哥哥,我睡不着。”
薛砚舟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硬生生压下自己的脆弱,身子一侧:“进来吧。”
他住的是顾寒霜父母的房间,这房间不算大,但除了必备的衣柜和床以外没什么其他的家具,因此显得空荡荡的。
他让顾寒霜躺到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努力回忆黄丽哄自己睡觉的方法:“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听睡前故事?”
可顾寒霜只是摇摇头,又抱紧了自己的兔子玩偶,带着严重的鼻音:“砚舟哥哥,爸爸妈妈他们还能回来吗?”
薛砚舟的心沉了沉:“会的,很快就回来了。”
“如果不回来的话,我们是不是就成孤儿了?”
“别瞎说,他们会回来的,”他替顾寒霜捻了捻被子,“你不会成孤儿的,你还有奶奶呢。”
但这并没有安慰到顾寒霜,她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再一次决堤,克制又颤抖地小声说:“我想爸爸妈妈了……”
“乖,睡吧,”薛砚舟学着黄丽哄孩子的语气,他刚轻轻坐上床,闭着眼睛无声流泪的顾寒霜就靠了过来,把自己闷在他怀里,薛砚舟轻拍她后背,柔声道,“我给你讲睡美人的故事吧?等你睡一觉,爸爸妈妈就会回来了。”
感受到怀里的人点了点头,薛砚舟就靠在床头,眼睛盯着远方的某一个点,开始轻声讲了起来。
他讲得有些磕巴,因为他总是在故事快结束时就陷入睡眠中。他努力回想着故事发展,很快思绪就开始发散,从故事本身,想到黄丽温柔哄自己睡觉的样子。
身边顾寒霜不再抽泣,而他讲故事的嗓音中却隐约带上一丝颤抖。感觉到顾寒霜似乎睡着了,他才终于不再克制,泪水瞬间模糊他双眼,又在霎那间落下。
周围很安静,听不到一点声音,他死死咬着嘴唇,可却没办法控制住自己颤动的身躯。
害怕把顾寒霜吵醒,他一个翻身就准备下床,可刚动一下,身边人稚嫩的手就抓住了他,又往他那边凑了凑,连同那玩偶兔子一起塞进他怀里。
原来顾寒霜一直没睡着。
她没说话,也再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握着他的小手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他,一直到后半夜。
“轰隆!”
外面炸起一声惊雷,吵醒了薛砚舟。
伦敦的天气总是阴沉多雨,刚来这里时,薛砚舟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于是经常遇上在户外走着走着就下大雨的事情,后来他逐渐习惯淋雨的感觉,这总让他感到畅爽。
他喜欢雨天,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天然白噪音能够让他安神,在雨夜他总是睡得很好。
但现在他却被雷声吵醒,因为他又梦到了以前。
现在是伦敦时间下午五点过,薛砚舟熬了几个通宵赶完了自己的哲学学位论文,至此,他终于结束了在伦敦长达六年的留学生活。
他本打算一毕业就回国的,但黄丽给出的意见是等到经济半独立再回来,正巧一直带他的法学系教授给他介绍了份工作,薪水不低,他就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同时在这一年里拿到了二硕哲学系学位。
外面暴雨不断,天色也阴暗得很,屋里一片漆黑,薛砚舟坐在黑暗中点烟。
离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他的内心也开始越来越不安,独自在外接近七年,家里又多个同母异父的亲弟弟,以及一年才客套性联系几次的继父,他就像独自前行的孤船,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飘荡,离身后所谓的家庭越来越远。
黄丽当初要求自己的出国的原因他不是不清楚,作为没钱没势的普通家庭,苏家愿意收留自己都算做好事了,更别提自己的亲生父亲还因为故意杀人罪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