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说了无关的话。”
明明上一刻还在如洪泄堤般恸哭的少女,穷途末路的泪光让他感受到她浑身的痛,可抬手间却又像戴上一副面具般轻易。
她强忍哽咽的鼻音、故作寻常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并利落地挣脱开了金城枫正巧松下来的限制。慈光寺见遥起步的身子摇摇欲坠,但她还是在他面前跑了出去,头也不回的拼命跑了出去。
遇到这种情况,估计谁都会生出“这样还怎么可能有人能解决”的想法吧?但金城枫却反而没再像幼时般只是那样在那个沙地旁被一点一点的抽掉浑身所有的力气,而是死死地攥起了自己的拳头……
——然后他抬起脚,追了上去!
即使不知道他能够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甚至连只是安慰的话或许也一点都说不好。
可是绝对不能放任不管。
他已经不想再流失什么了。不想要梦醒时分,连她也要像真正的虚影烟消云散。
“——慈光寺见遥!”
慈光寺见遥觉得她想要逃离却不知该如何逃离的世界一片混沌,但却有人那样嘶声喊她的名字。
“清醒点,给我注意车辆!”
并不是金城枫追不上慈光寺见遥,而是那点微妙的时差,让他们错过了一段车水马龙行过。慈光寺见遥的精神状态着实令人担忧,看起来竟有些不管不顾,直让他想起蓜岛清文又一次入院治疗,却忽然离世的后怕。
可恶、该死的……
金城枫什么都不想管了。
他只想慈光寺见遥起码现在要好好的。
而当她终于停下的时候,原来是拐进了那天夕阳下沙上舞蹈的小公园。这一带的路灯最近在修缮,所以犹如被遗弃一般的夜色下空无一人,只有不堪重负的异乡少女终于弯下向来挺直的腰,像一只终于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蜷缩起来的小猫。
人们只知道维克托丽娅·巴雷什尼科夫娜美得令人心醉,光彩夺目、完美无瑕、仿佛高不可攀,可此时原来竟也会扶着胸口无比狼狈的喘息,忍泣。
而那天那只橘猫也在少女跑进公园后便现出身影,却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在随后追上来的金城枫的脚边跳来跳去。像在问询,是你把她惹哭了吗?
但亮橘发的少年只是无声向那名不想被任何人发现、却又或许渴望着被谁找到的少女靠近,沉默似在寻觅措辞,恨不得掏出胸中这些年所有残存的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全部传达给她的想法。因为真的到了嘴边时,只有面对现实无法言说的悲切。
金城枫用手缓缓抚上少女的脊背,从上移下的一段,却只敢触及再狭窄不过的距离,极尽少年的克制与隐忍,在跪坐于地上的少女身边半蹲而下。
“慈光寺见遥……”
这是他今晚不知道第几次这样喊她的名字,声音沙哑低沉却仍旧亮烈、像要不经意掩饰心灵上的疲累。哪怕内心已经千疮百孔,但慈光寺见遥心中此时却还是涌上了一股浓浓的愧疚。
“总有一天,你会陷入一个噩梦……因为一直都在身边的、你最重要的人忽然就彻底消失不见。那是一个无论你怎么挣扎,无数次在心中呼喊着‘奇怪,怎么醒不过来……’也不会让你醒来的噩梦。”
大抵就没有像他这样安慰人的。
可金城枫实在没有心力说什么漂亮话,他做不到也说不出口。但好在他就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他好歹可以把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捅一遍,汲取到那一点点可以分给她的力量,让她不至于如此难堪。
“但你必须醒来,因为只有这样……”
已经分不清现在的他、还是幼时的他在开口。
“明天才会到来。”
说到底,他能做的就是不帮助她逃避。
“那样的明天,我不想要。”
可少女泣声的回应,却让他瞬间醒悟。
那一刻,金城枫仿佛也看到了年幼的慈光寺见遥,灰白发的女孩紧闭着双眼喊出了这种话。其实,她不过只是一个过早就望尽了命运的女孩而已!
“毫无希望的未来之类的,我才不想要!”
什么“明天”,什么“未来”啊,这种事对她来说本来就一直都是一种痛苦,一种奢侈!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懂……不用担心明天是否就会被可怕的病折磨的正常人的生活该是什么样的?小时候我似乎明明也是体会过的,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不明白自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可是后来,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