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师一边上妆一边认同：“也对，前两天我们刚到江城没事干，去市中心逛，满大街都是美女，还不是什么网红街道，就是随便一个CBD路口。”
程英琦顺着她的话茬往自己要说的带：“美不美见仁见智，但让人相处舒服感觉美的，大多边界感强。知分寸，懂道理，各扫门前雪，不爱议论别人。”
化妆师怔一怔，从她逐渐拔高的音量听出了含沙射影的味，笑着附和：“是这个道理，大美人哪有闲工夫整天琢磨别人。”
“相由心生，人也要胸襟敞亮，才能避免长得局促。”
身后嚼舌根的听见，顿时偃旗息鼓，知道旗袍美女不是盏省油的灯。
不愉快的小插曲就这么揭过了。
半刻钟后，刘导跑进来和她对台本，总算有了正事。
按流程，节目会先播放一段介绍瓷画艺术的科普短片，从历史说到传承，从细分领域说到风格流派，短片后半段的重点在程家这技法制作的难度，如何在绘制方式和色料调配上创新、如何入古窑实验产生新的化学反应。
这些都是刘导预先带摄制组在梁平拍的。
“不过经过剪辑，短片中你没有直接出镜。你工作的场景放在下一期，这一期重点是介绍和出场。等短片播放完，你要从舞台正面打开的门走出来。”
程英琦点点头。
刘导继续：“你得提前等在门后，听见短片结尾说到你的名字就做好准备，门一开就往外走，千万别傻站着等门全打开，停顿太久会很尴尬。”
“知道了。”
“一会儿编导会带你过去，不过她带到就得走，不然门开了能看见她。你自己等着，没问题吧？”
程英琦比了个OK的手势。
刘导上下打量她身上那件旗袍，不甚满意：“这旗袍太素了吧？视觉上不怎么亮眼，最好弄件红的。”
旁边服装师小姑娘尖声反驳：“什么鬼！红旗袍？又不是主持春晚！孟导亲自挑的，说模拟墨彩描金呢，白底仿白瓷，黑纹样仿墨彩，金线仿描金，一一对上的。”
刘导愁眉苦脸：“可是最后画面定格就是幅墨彩描金的瓷画，俩配色快融为一体了，人走出来，粗心点都看不见。”
“要的不就是画中人成真的效果吗？”化妆师插一句嘴，四下忽然安静。
好像……是这么个理。
她按照安排站在门后，听着演播厅播放短片的深沉旁白声。
只要门一打开，她就能再次见到他。
曾给过自己无数快乐和羞耻的人，只有她了解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衣冠楚楚的背后是厚颜无耻，温柔亲切的背后是拆骨入腹。
再见面，他会怎么想？
她也很想知道，他的自尊心会允许自己诚实地把她认出来吗。
此时此刻，周谦瓴都快在录制现场坐不住了。作为艺术导师，他可是从早上七点坐到了晚上六点，虽然每个片段之间都有休息，也扎扎实实熬了一天。
传统工艺本身不无聊，大部分短片他都看得津津有味。可是大部分手艺人都不善言辞，大概专注技艺不太社交，有些还临场紧张，好几个上了台连话都说不清，导师有心活跃气氛，他们也接不住梗，只会鞠躬感谢。
一档综艺节目，严肃性有余，娱乐性为零。周谦瓴预感不妙。
观众席上好多冲着偶像明星来的小姑娘都连连打起了呵欠。
瓷文化宣传片一播放，周谦瓴自认为早有了解没专心看，直接在桌下给孟愿鸿发微信：[陶瓷是最后一个吗？没惊喜啊，有点虎头蛇尾。]
孟愿鸿秒回：[有惊喜，你等着]
刘导在监视器看见周谦瓴低下头似乎在玩手机，用对讲机呼叫摄影：“3号机转个方向，嘉宾走出来给个特写。”
摄影师：“孟导叫我只拍周老师。”
刘导一头雾水，还在惦记旗袍不够亮眼：“不是，美女出场加一个脸部特写啊。”
摄像师油盐不进：“孟导说美女出场一定要拍好周老师脸部特写。”
刘导：“…………”
悠扬的配乐进入一个小高潮，周谦瓴知道下一个嘉宾就要出来，把手机收好，抬眼望去。
门后的女人也正好迈出第一步，更暖色温的射灯随着她摇曳生姿而亮起来。
白底黑花金丝线的旗袍上染着不真实的光，如雨如雾般轻盈。
像江南水墨画，船无声地摇，涟漪间筛出看不清的倒影，由远及近。
不可言说，不可捕捉。
只剩深色瞳孔清晰明亮。
幽暗台下，是谁的目光在一场毫无胜算的对视中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