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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其他的山中寺庙,仙落寺的香火并不鼎盛,基本都是青溪市本土居民或者山上的住户时不时过来上香。主要是因为这寺庙的名字听起来太不靠谱了。
“仙”归属于道教,而“寺”则是佛教建筑。所以很多人都以为这寺庙就是个乌龙。不过,这名字的由来却没人说得清楚,也许只有那活了快九十岁还健在的住持浮空大师知道吧。
其他的寺庙设置的殿阁都较多,比如“大雄宝殿”、“观音阁”、“千佛殿”、“罗汉堂”、“药王殿”等等。而仙落寺则只有一个大雄宝殿,内有三世佛,通古晓今,消灾解难。僧人们每日在堂内诵经,殿门口设蒲团,供香客参拜,台阶之下,有一香炉鼎。整体构造极其简单,除了上香祈福,便没有别的作用了。
寺庙四面都是竹林,雅静清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夏日蚊虫较多。
“小禾,你这胳膊又被蚊子给叮了?”年迈的挑山工放下扁担,坐在孤仙禾给他搬的竹椅上,在挑上来的东西里翻找一会儿,“来,驱蚊水,你拿着。”
孤仙禾端了杯茶水过来,笑盈盈地接过,“谢谢胡爷爷。”
“客气啥,你别去挠那蚊子包,小心挠破了留疤。”胡爷爷喝光茶水,抹去嘴唇上残留的水渍,撑着膝盖站起来,“好了,我要去接下一单了。”
“胡爷爷不休息会儿?你今天跑了几趟了?”
“不休息,才十趟,不累。”
“年年下学期的生活费……”孤仙禾犹豫着提了一下。
“够!我暑假挣的钱完全够用了!放心啊小禾,你要是再偷摸把钱放我们家,爷爷可要生气了。”
孤仙禾看着他那被扁担磨出小洞的背心带子,想说些什么,但和胡爷爷的目光一对上,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那胡爷爷路上小心。”
“好嘞。”胡爷爷佝偻着背脊,把脚下的军鞋带子又紧了紧。
他没有穿上次孤仙禾给他的那双足力健。
这个倔强的老头。
“诶对了小禾啊。”胡爷爷忽然回过头来。
“怎么了?”
“年年这不马上就初三了嘛,小家伙有些叛逆,我说什么他都不听,改天你去帮我教育他一下。”
“好。”孤仙禾弯起眼睛,“包在我身上。”
“到时候我给你们炒几个大菜,好好露一手。”胡爷爷边说边下台阶。
孤仙禾站在上面目送他远去,“好啊。”
没过多久,那长长的台阶下传来了一阵雄厚有力的歌声,带着些沙哑,夹杂着一些咳嗽声。孤仙禾记得胡爷爷以前当过船夫,最爱唱的就是“拉纤号子”。
“老胡走了?”
孤仙禾转过身,“浮空大师。”
浮空身上的袈裟已经很旧,起着细细的绒毛,岁月在他脸上留下刀刻般的皱纹,但那双眼睛从不浑浊。
“他刚刚把东西放下就走了。”孤仙禾说道。
“去吃饭吧,待会儿让小僧们把东西抬进去。”
孤仙禾没动,又朝台阶望了一眼。
“怎么了?”浮空停下抚动佛珠的手指。
“有些不安。”
浮空不答,只轻轻叹了口气。
孤仙禾垂下目光,长睫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吃饭吧。”
庙里每天都是六点准时吃晚饭,分餐制,食不言寝不语,屋子里大家都端着碗,安静地夹菜,只听得见碗筷碰撞的声音和不可避免的咀嚼声。
晚饭结束,大家各自清洗餐具,但水槽只有四个,得排队。
孤仙禾后面都是庙里的尼姑,30岁出头,彼此都有话聊。
“今天有个来上香的男孩子说我们这儿求姻缘和事业很灵来着。”
“外面是这样传的?”
“是啊,我说怎么最近庙里上香的人多了起来。”
“以前不还有人怀疑我们这寺庙的真实性嘛。”
“害,这风向一天一个变,谁说得准。”
孤仙禾默默听着。
“仙禾啊,你这几日没去长笙那边?”一个尼姑问道。
“没呢,还有几幅画没完成,交稿时间快到了。”
“哦哦是之前和一个福利院合作的捐赠项目?”
“对。”
庙里的人都知道孤仙禾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必要时她会把作品拿去拍卖,收到的钱基本没用到自己身上,要么留给庙里,要么捐出去。
“画完了你就可以歇息几天了。”
孤仙禾笑了笑,“反正也不累。”
前面的人洗完了,轮到孤仙禾洗,然而她不知怎的,手一滑,碗直直摔进水槽里,碎片飞溅,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怎么了这是,仙禾,你没受伤吧?”
旁边的僧人递来了铁皮桶。
“没事。”孤仙禾碎片小心翼翼地捡起,扔进桶里,心里越发乱了起来。
“明天给你重新备一副餐具啊。”说话的是厨娘。
“麻烦珊姨了。”孤仙禾说。
就在她把碎片清理完,挪出位置后,突然有人跑进院子里,那是个年轻的小僧,孤仙禾记得他叫“不慌”。但他一直都很慌。
“仙禾,胡爷爷他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