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竹屿县的前一晚，赵策南喝醉了，兴许是抵挡不住这边的人的热情，再加上项目又进行得非常顺利，所以这顿践行饭，大家吃吃喝喝，畅快淋漓。
沈习燃把赵策南背到房间，正要替他盖被子时，赵策南的手机响了，是他夫人打来的视频电话。还不等沈习燃想好该怎么办，就看见赵策南醉醺醺地摸索到手机，习惯地按下了接听键。
“哟，喝醉了啊这是？”
出乎意料，赵策南的夫人语气很温柔。
沈习燃其实没有见过他夫人，只是从赵策南的描述中大致推断出对方或许是个性格直爽的人，赵策南还说过，有一次他喝醉了，在家门口大喊老婆我爱你，最后被他老婆泼了一脸冷水让他清醒的事，所以赵策南夫人的性格在他这里属实算不上温柔。
“老婆啊，我酒量……嗝，为什么这么差啊。”
对面笑了声，“你这辈子的酒量就这样了。”
“明天、明天我就回来了。”赵策南嘟哝道。
“好，几点到，我来接你？”
“忘了、几点来着？”
“抵达云暮市大概是晚上七点半。”沈习燃提醒道。
对面听到沈习燃的声音，便打了声招呼，“是小沈吧？”
“师母您好。”
“叫什么师母，叫我吴婶儿就好，老赵就拜托你照顾一下了。”
“吴婶儿放心。”
“放心吧！老婆！等我！回来！”赵策南突然中气十足，说完就歪头睡去了，手机却还攥在手心。
吴婶笑骂道：“酒量差还硬喝，看你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吴婶，赵叔已经睡了。”
“那行，最后一晚上了，可算要回来了，小沈，你把手机拿起来，镜头对着你赵叔，我得把他这鬼样子截个图作纪念。”
沈习燃笑了笑，依言照做。
吴婶截完图，乐呵呵地跟他道了声晚安，然后挂了电话，赵策南已经打起了鼾。沈习燃替他打开空调，盖好被子，轻悄悄出了房间。
“沈习燃。”唐歌倚靠在门边，把沈习燃吓一跳，“嗤，你胆子还挺小。”
沈习燃无奈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唐歌勾了勾手指，“跟我来。”
她把沈习燃带到了最近的一条公路边，公路中央，赫然横着两条一米多长的蛇，“冬天，蛇出洞，不觉得反常吗？”
“你想说什么？”
“我……算了。”她自嘲一笑，“生死有命吧，反正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唐歌说完便要离开，却听见沈习燃打了消防电话，可沈习燃不知道这里的具体位置，只好求助唐歌。
“你就说在碧野大道临近李家村这边。”
打了消防电话，沈习燃仍然不走。
“你该不会要等到消防员来把这两条蛇抓走吧？”唐歌不可思议道。
“不然呢，万一有车辆过来把它们压死怎么办。”
唐歌突然说不出来话来。
沈习燃想了想，“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要不你先等一下，你一个人走夜路回去我也不放心。”
“沈习燃，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我有喜欢的人。”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女生很像，至纯，至善，永远在为别人着想，你俩要是认识，就算无法相恋，也一定会成为挚友。”
“是么，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
唐歌不以为意，“只不过，我已经二十年没见过她了，她若是还活在世上，应该已经人到中年，成家立业了。”
“她是你朋友吗？”
“是我老师。”唐歌说，“古琴老师。”
沈习燃愣了下，“你老家是哪儿的？”
“桦乐县。”
桦乐县8.0级特大地震。
怪不得……
沈习燃看着她的侧脸，怪不得他感觉唐歌来到苍雪后一直紧绷着。
桦乐县二十年前那场特大地震，让整个省份，乃至整个国家都遭到了重创，而后，苍雪又陆陆续续发生了不少地震，若是那场地震的幸存者，对苍雪这个省份产生畏惧是情有可原的。
而且……她还留意到蛇出洞的现象。
她是真的在恐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不需要任何怜悯和同情。”唐歌说。
沈习燃：“后天就是元旦了。”
唐歌被他这没来由的话弄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
“元旦是我的生日。”沈习燃的语气很平淡，然而眼神却很温柔，“回云暮后，我应该会叫上三两好友一起吃个饭，你要不要来？”
“我们算好友吗？”
“由你决定。”
“沈习燃，你向你喜欢的女孩告白了吗？”
“尚未。”
唐歌深深叹了口气，“我劝你一句，时间，不等人。”
等到消防员把那两条蛇捉走，两人回到招待所，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沈习燃困得睁不开眼，头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然而唐歌却在自己房间里，辗转难测。
地震就发生在凌晨三点半。
***
孤仙禾早上是被冻醒的，起床一看，才发现是窗户漏了点缝隙，被子上都覆了层寒气，可见这个季节的山上是多么冷。
她起床洗漱后，泡了杯热茶，放在手里捧着，脚边还放着个烤火炉，好一会儿身子才暖和起来。
时间还早，天都是黑的。她在桌案边铺开一张宣纸，取笔，磨墨，准备练字。
练字须心静，心若不静，手便不稳，落笔便少了几分利索刚劲。
兰亭集序默至“死生亦大矣”时，她的手腕突然卸了力，矣字最后那一捺，多了处墨点，在整张纸上看上去格格不入。
兰亭集序是孤仙禾最爱练字时最爱默写的一篇，然而今日不知怎的，她竟默得如此磕绊。孤仙禾搁下笔，穿上厚实的外套，出了房门。
默写费了些时间，这会儿天色亮了不少，珊姨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她走到山门处，却看见了这个时间点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长笙。
长笙满脸忧色，孤仙禾突然紧张起来，她还没开口，便听见长笙说，“沈习燃最近是不是在苍雪省竹屿县？凌晨三点半，那儿发生了5.6级地震，目前尚无人员伤亡但……孤仙禾！等等！你先别冲动！”
“放开。”她用力掰着长笙箍住她肩膀的手，“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冷静点，我会带你去找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