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淮书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对着温云絮的照片,在心里默默祈祷的时候,孤仙禾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或许是她心神不定,所以没有注意到有一缕和玉佛身上相似的血气从照片上方冒出。沈习燃看到了,但他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丝血气直直钻入了杨淮书的体内。
“淮书!”
孤仙禾攥住沈习燃的手腕,“等一下,先别碰她。”
杨淮书低垂着头,像个提线玩偶似的缓慢站了起来。再度睁眼时,她已然变了个人,原本黑漆漆的眼珠子也变成了湖泊一样温和的蓝色。
“兰叶,倾枝,别来无恙。”
孤仙禾朝“杨淮书”行了个拱手礼,“云姑。”
“倾枝果然能认出我来。”
“云姑?”沈习燃琢磨着这个名字。
云姑转动眸子,看向他,“看来兰叶仙官记忆还是尚未恢复啊。”
“她是天君第七女,曾在九云台负责施云布雨。”孤仙禾解释道。
于是沈习燃也施了一礼,“失敬。”
云姑看着他这样子,似乎很意外,“兰叶仙官的愿望实现了?”
她的话让两人都很疑惑。
“叙旧便不必了,倾枝,我此番费尽心思,是有一事相求。”
“云姑请说。”
“这个叫杨淮书的女子是你们的朋友,亦是我这一世的妹妹,我不忍施血咒于她,但我的躯体却被人所害,沉入锁琴湖中,你们也知道,神仙之躯是不会腐烂的,只要我神魄还在,我就能够一直活着,可是……这五年来,一直有人往我在湖底的躯体上施加术法,蚕食我的神魄,这种一点一点被折磨致死的痛苦实在让我无法忍受,倾枝,眼下只有你能救我,但我一直找不到你在何处,终于……”
说到这里,云姑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痕。
“何人所为?”孤仙禾皱着眉问道。
“那人隐藏了自己的所有气息,我又在湖底,什么都感应不到。”
云姑又看了沈习燃一眼,欲言又止。
“我要怎么帮你?”
“去锁琴湖,救出我的躯体。”云姑说道,“作为报答,我愿意帮兰叶仙官,恢复记忆。”
沈习燃:“你如何能帮我?”
“因为当年兰叶池靠着一缕残魄转世,是我一手促成的。”云姑不紧不慢地说,“当年,我们最后一次谈话,我问你,转世后,有没有什么心愿,你说,希望来生,你能做个沉稳正经的人。”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但云姑忍住没说,她觉得那样的话,不该由她说来,而应该让兰叶池,自己说。
“我帮你。”孤仙禾说,“三日之内,我会救出你的身躯。”
“多谢。”云姑说,“你可有能附魂的东西?让我跟着你们吧。”
孤仙禾在身上摸索一番,于是取下了手上的翡翠镯子,“这个可以吗?”
云姑看着那名贵的镯子,阖眸念了句口诀,然后便化作血气缠绕在了镯子上。
沈习燃接住杨淮书倒下的身子,把她放到床上,“云姑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能,但她现在没办法说话。”
“那淮书这边怎么办?”
“血咒已除,她不会再受到影响,至于附身的事,凡人是想不起来的,等她这觉睡醒就好了。”
“我先查一下锁琴湖在何处。”沈习燃说。
“不用查了,我知道。”孤仙禾的神色有些落寞,“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
锁琴湖在地图上是搜不到的,因为它在北边挨着国境线的一座高山上,是一处极隐蔽的湖泊,连名字都没有。而锁琴湖这个叫法,也只有当初九云台的众仙知晓。
因为锁琴湖曾经“锁”的那把琴,就是兰叶池的“鹤熹”。
兰叶池负“鹤熹”琴在人间除乱的时候,兰倾枝还是兰叶池宫殿中荷池里被精心养护的一朵娇花。后来,她便在九云台仙灵汇聚最浓的地方化为人形,摇身成为了一名小荷仙。
锁琴事件就发生在她成仙的第三十个年头。
兰倾枝听说过不少关于兰叶池的传言,比如他在成仙前,手上沾了不少人命,成仙后也没有戒掉嗜杀的习惯,时不时就会下凡去清理作恶的凡人,否则,他可能会控制不住,在九云台大开杀戒,毕竟兰叶池可是连天君都礼让三分的人物。
据说天君之所以能坐在九云台的至尊之位,全靠兰叶池的拼死相护,若是在人间,他就好似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
只不过,他杀人不用剑,而用琴,奏一曲破魂调,便可夺人性命。
他的那把片刻不离身的琴,就叫“鹤熹”。
鹤熹一响,魂断红尘。
从兰倾枝成仙后,总共也没见过兰叶池几面,他好像总是很忙,所以两人并不亲近,见着面了也只是礼貌问好。后来她才知道,兰叶池根本不是因为忙才不回自家仙宫,而是因为……他不好意思。
一个万年不近女色的老光棍儿,宫里突然多了个娇俏漂亮的小花仙,确实是不大习惯的。但他可是兰叶池,九云台上最潇洒倜傥的仙官,怎么能因为一个小仙女就输下阵来,传出去多没面子。于是,为了不让兰倾枝察觉到自己的那份“不好意思”,他便频频向天君请令下凡。
而兰倾枝又是怎么识破的了呢?
因为鹤熹。
鹤熹其实也是有机会成仙的,它身上的灵气甚至比兰倾枝还多,但它不愿,它只想做一把琴。鹤熹的性子和兰叶池完全相反,如果说兰叶池不怎么正经,那他的琴,可就太正经了,正经到有一些古板。
一日,兰叶池大醉,飞到宫外那棵他常呆的月桂树上吟了一首接一首的诗,鹤熹在树下,静静侯着他。
兰倾枝是寻着声音出来的,她还穿着就寝的淡粉绸衣,迷迷蒙蒙地抬头望向树梢。
鹤熹知晓她是兰叶池宫里唯一的小仙,对她也没有什么防备,所以,兰倾枝问什么,它便一一回答了。
“仙官怎么醉成这样?”
“挚友故去。”
“啊?是哪位仙君……”
“是一位凡人,寿数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