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看清兰叶池具体做了什么,陈巧便昏了过去,再次清醒过来,她身上的伤痛竟都散去了。一位白袍僧人坐在她床边,隔着巾帕,探了她的脉象。
“施主可有不适?”
陈巧咳了几声,“我、我还活着吗?”
“施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陈巧的笑容破碎而脆弱,“借大师吉言。”
她又看向门外,那里黑衣闪过,“谢过兰公子救命之恩。”
兰叶池很是守礼,隔着一道墙,开口道:“巧娘,这位是沧海大师,是我的挚友,有何事,你直言便可,不必客气。”
陈巧看着面前的僧人,他双目已盲,眼珠呈灰色,不苟言笑。
“多谢沧海大师的照顾。”
沧海微微颔首,“兰公子救下的人,我自当护着,从今天起,陈施主便住在此处吧。”
兰叶池这次走得急,陈巧身子好了,也没能当面感谢他。沧海隐居于山野之间,陈巧便随他一同过着清贫自在的生活。
沧海虽是盲人,生活却能完全自理,就连做饭都不在话下,陈巧来了后,倒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因为沧海都不让她帮忙。于是,她只好琢磨起了刺绣之外的其他手工活路,时不时地也做些首饰去集市卖。
因为路途实在遥远,她一个月也就只去一回。
有一次,她在集市听到了有关曾经虐待她的大户人家的传言,据说男女主人是被鬼缠住了个把月,活活受折磨而死的,死前因为精神已经癫狂,两人大打出手,那女主人甚至把男主人的肠子都掏出来了。
陈巧听得头皮发麻,胃里作呕,但她又想到了自己被强行夺走的孩子,也不知他有没有活下去……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没过多久,兰叶池就带来了一个消息,她的孩子在出生后不久就因为吃不了她人的母乳,断乳而亡。
那家人把孩子的.尸体随手扔到了外面,等着野狗去吃,幸好兰叶池及时赶到,驱走了野狗,把孩子葬在了一处风水不错的坟山上。等一切安置妥当,他才去告诉陈巧这件事。
晴光潋滟的春日,她匍匐在自己孩子的坟前,眼泪止都止不住。兰叶池站在离她不远处,负手而立,面容肃然。
他在送她回去的路上,听见陈巧平静无波的声音。
“兰公子,神仙也会这般苦吗?”
兰叶池微微仰头,看向广袤的苍穹,“神仙没有生老病死苦。”
“真好。”
兰叶池不语。
“那你们每日都快乐吗?”
“不会。”
“为何?神仙难道……也会悲伤吗?”
兰叶池自嘲一笑,“快乐的法子有很多,寻欢作乐也是仙界常态,是我不知足罢了。有快乐,自然就会有悲伤,神仙是断不了七情六欲的。”
“然而神仙并不需要追求权势、金钱、美人。”陈巧说,“便能杜绝人间的许多贪念。”
“确是如此。”
“那公子又因何而悲?”
兰叶池苦笑道:“你看出来了。”
“巧娘从未见公子这般颓然过。”陈巧叹了口气,“是因情之一字吗?”
兰叶池似是默认了。
“想不到公子这样的,也会为情所困。”
“何出此言?”
“总觉得没有哪家姑娘会舍得让公子受情伤。”
“是我自找的。”
“容巧娘失礼多言几句,公子若是喜欢一位姑娘,一定要让她知道,不要自个儿瞎琢磨,你们男子总是不懂得女子的心思。”
“好,我知晓了。” 兰叶池说,“只不过眼下,她已经去了别处,要等上好些日子,才能再与她相见了。”
“看来公子是患了相思之苦啊。”
“也许是吧。”
“无妨,我近日新学了一种做簪子的手法,公子到时候学会了,拿去哄哄那位姑娘吧。”
“好,多谢巧娘。”
“公子勿要折煞我。”
兰叶池没有留下来吃晚饭,陈巧和沧海在灶房里忙活了一会儿,端出了三个素菜,两人相对而坐。
沧海恐伤及她痛处,一直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沧海。”
“嗯?”
“今日我……”
“我为你孩子诵了经,他下一世定会平平安安,你莫要忧伤过度。”
陈巧看他急着安抚的模样,微微笑了笑,“多谢,但我想说的是,有关兰公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