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沈风栖的离世,云姑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兰倾枝决定留下来陪伴她一些时日。沈家小千金已经长大成人,和沈风栖收养的孤儿成了亲,两人感情甚笃,他们对兰倾枝这个外人,也是以礼相待,给她留了一间开窗便能观园中好景的厢房。
兰倾枝不忍看云姑日益消瘦下去,便用琴音替她化解愁闷。而云姑却在那琴声中听到了兰叶池的劝慰。
“云姑,节哀。”
她这一生,其实少有这般难过的时候,历经人间三世,对生死,她早已看淡,但她忘不了沈风栖最后留给她的那封信。信上沾着她喜欢的玉兰花香,然而一张信纸铺展开,却只有两行字:
母亲,此生来这世间走一遭,
我尽力了。
沈风栖的确尽力地做好了为人子、为人父、为人臣,他解脱了,可云姑解脱不了,她自知自己并未尽力,对沈将军和沈风栖,她是有愧的。这种愧疚经年累月地埋在心中,好似快被淡忘,但实则却越埋越深,扎了根的东西,最难除掉。
“倾枝,你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消除心中的难过的。”
兰倾枝抬眸深深地看了云姑一眼,“我……不曾难过。”
即使有,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那挺好的。”云姑说,“我自从来到人间,就总是在难过。”
“世事无常,心绪难定,这世上每个人都是这样的。”
“这样看来,做神仙还真是舒适过头了。”云姑想了想,问道,“若是重来一遭,我还是乐意做个凡人。”
“你可以重来的。”兰倾枝说,“你有转世的机会。”
是啊,下一世,她又会有全新的经历,好坏她都无所谓,反正人生短短几十年,总是过得很快。她看向兰倾枝,今日她没有束发,青衫宽大垂地,盖住她清瘦的身躯,看上去又添了几分冷然无华的美。
兰倾枝没有重来的机会。
百年,千年,她只能苦等。
“他会回来的。”云姑就这样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兰倾枝刚好弹完最后一个音,伴随着很轻的叹息,她开口道:“我知道。”
“所以倾枝要想想,若是他回来,你要跟他说些什么。”
“说不定,他回来的时候,就把一切都忘了呢。”
“怎么会。”
兰倾枝只是笑笑,“毕竟,世事无常。”
***
一日夜里,云姑给兰倾枝用了安神香,然后取走了她的古琴。
“兰叶池,现在该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了,还有,我要如何才能帮到你?”
兰叶池镇定的声音传来,“你的体内不止有我的一小部分神魄,也有天君的。”
“什么……”
“他凡事都会留有后手。”兰叶池说,“我起初只是怀疑,那日你能听见我说话,我便能确定了。能听见我说话的要么是妖,要么就是拥有我的神魄。”
“所以天君他知道你会死,也知道自己会死,所以留下了让你和他能重生的机会。”
“对。”
“他为何既要杀你,又要救你?”
兰叶池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或许他觉得,好玩吧。”
“那接下来需要我做些什么?”
“云姑,我说的法子,不会伤你分毫。”
云姑愣了下,“我并不在意这个。”
“我知道你不在意,我琢磨了许久,这个法子就是耗费的时日会久一些。”
“要多久?”
“五百多年。”
云姑:“……有没有快一点的法子?”
“没有。”兰叶池斩钉截铁。
“我说过,我不在意取魄的痛,难道你忍心让倾枝再等你五百年?!你疯了。”
“云姑,没人比我更想快点出现在她身边,可是,我需要等一个转世契机,那个契机,就在五百年后。”
“转世?!”
“只能如此。”
“可是有了神魄,你明明可以化形的。”
“现在这琴里的神魄和你体内的加起来,恐怕得千年后才能使我化形。”兰叶池说,“所以我所说的,已经是考量了许久,最合适的法子的。而且,这五百年,我也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但她并不知道你陪着她!她根本听不见你的声音。”
兰叶池其实说过很多话,兰倾枝的诉说,他都有听到,这世上,只有他一直都在自言自语,但他不在乎。
“云姑,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一套术法,这五百年,你需时常习练这术法,契机来时,我的那部分神魄自然会从你体内分出。”
云姑没有说话。
兰叶池又恳求地唤了她一声。
“兰叶池,你转世后,可会留有记忆。”
一阵静默后,她听到兰叶池的回答。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