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久,再坚持一下。”孤仙禾不停地往鱼久的身体里灌注灵力,她的额头渗出冰凉的汗水,手脚开始发麻,但她一刻也不敢停歇。
鱼久身体里的妖力受瘴气影响在疯长,如果没有灵力的压制,他很快就会失去全部理智,变成六亲不认的怪物。他这会儿已经很难发出声音,只能用行为去拒绝孤仙禾的帮助。
孤仙禾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鱼久,你听我说,我可以救你的,只是要耗费一些时间罢了,不要让云姑白白死去。”
鱼久在听到云姑的名字后,骤然安静了一瞬。如果不是云姑以命换命,他怎么可能有摆脱天君,重获清醒的机会。
可是……
他看着孤仙禾苍白到没有丝毫生机的脸,如果她灵力耗尽,还压制不住自己的妖力,那失去理智的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杀掉她的。
“倾、倾枝。”
“你先省点力气,别说话。”孤仙禾咬着嘴唇,忍受着身体的疼痛,刚刚为了破解余酒布下的鸟笼陷阱,她和沈习燃都费了一些功夫,然后又是分离云姑体内的神魄,又是削灭天君的神魄,她其实早就在透支自己的身体。
见她想要划破腕间,取灵血,鱼久终于按捺不住了,他用尽全力,覆在了孤仙禾的身体上,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压制住她,然后将她的手腕按在了头顶。
“鱼久,你干什么!”
“听我说。”鱼久的声音轻得像云雾,“你乖一点。”
孤仙禾被他压得无法动弹,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而他却连呼吸声都没有。
“我以前……都很听你的话,这一次,你听我的,好不好?”
孤仙禾知道自己在流泪,鱼久的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冰冰凉凉的。
“好。”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难过。”鱼久说,“对不起,当年走的时候没跟你说一声再见,因为我害怕你一挽留,我就舍不得离开你了。”
“对不起,当年我一心寻死,却不小心被天君的神魄占据了意志,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无论我怎么试图反抗,都来不及了。”
“对不起,是我的意志不够强大,控制不了成妖后的邪恶欲望,害了九云台无辜的神仙,还害云姑舍弃自己的命来救我。”
“如果我再让你为了我陷入险境,那我永远不会安息。”
“倾枝啊,我真的好喜欢你,可是你知道吗,我是因为兰叶池的灵血才化形的,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他已经爱你爱到深入骨血了,所以化形后的我,才会这般爱你。”
“对不起,我早知道他在你身上结了化悲印,我早知道他在唱九霄的琴身中,但是我没有告诉你。”
“最后一声对不起,麻烦你帮我转告兰叶池,对不起,我不该用余这个姓氏,冒犯了他师傅的名讳,但这不是我本意。”
鱼久压下喉头的血腥味,勉强撑起身子,和孤仙禾悲痛欲绝的眼神对视,“怎么哭成这样了。”他抬手擦去她不断涌出的泪水。
“小鱼……”
“能再听到你这样叫我,我已经知足了。”鱼久的银发垂落,挡住了他大半脸庞,“再叫我一声吧。”
他的声音轻得可怕。
“小鱼……”
鱼久在这声呼唤中,勾起了唇角,“听到了。”
音落,他用一只手捂住了她孤仙禾的眼睛,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没有片刻犹豫,就在他准备将她的手插进了自己原本受了剑伤的胸膛时,一只强有力的胳膊阻止了他。
沈习燃把他从孤仙禾的身上扯下来,“鱼久!别再让她亲手杀死自己在乎的人了。”
鱼久认命地闭上双眼,“我别无他法,我若失控,你们都会死。”
孤仙禾流着泪想要打开车门,可是车门被了,她怎么也打不开,“小鱼,你别冲动,我们再想想办法啊。”然而,她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因为身体的透支而晕了过去。
“兰叶池,别犹豫了。”鱼久说,“我能感受到体内的妖力已经快要冲破灵力的压制,最多一分钟,我就会彻底妖化。”
沈习燃看着他血色的瞳孔和爬上额头的青色纹路,“鱼久,你没办法转世的。”
“我不需要。”鱼久说,“我已经和她道完别,没有任何未了的心愿了,你就当是,成全我吧。”
“我没有办法能剿灭你的神魄。”
“你有的。”鱼久说,“你只需要念一串咒语,就可以让我消失。”
“鱼久……”
“没有时间了,兰叶池,你看,你就做不到她那般果断。”
“还没有话要留下的。”
“那便祝你们,永世相伴吧。”
沈习燃闭上双眼,将手掌覆上他的额头,“小鱼,受苦了。”
“有爱,不苦。”
泪水从鱼久的脸上滑落,他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此刻,他是笑着哭的。
既然由兰叶池的灵血所化,那他的生死便掌握在了兰叶池的手中,只需一句灭魄咒,他就能灰飞烟灭,不留丝毫痕迹。
可兰叶池从来没动过要毁灭他的念头。
以前,鱼久不明白,兰叶池对兰倾枝而言为何那般不可替代,现在他懂了。
他可以替她担去所有悲痛,可以在琴身里自言自语千年时光,哪怕没有回音,他也总是悲悯而温柔。
这世间相爱的方式千千万万种,鱼久心想,或许兰叶池爱一个人,就是尊重与陪伴吧。
他永远也比不上兰叶池。
“鱼久,你已经做到了最好,不要去做任何比较。”
魂散那刻,他听到了兰叶池的声音。
“她会永远记得你。”
足够了。足够了。
***
孤仙禾醒来时,已经在仙落寺了。
沈习燃伏在她的书桌上睡着了。
她披上外套,拿着盖毯走过去,沈习燃听到响动后,睁开了眼睛,“你醒了。”
“看你睡得正香,正准备给你盖床被子呢。”
沈习燃伸手揽过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还好吗?”
孤仙禾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我习惯了。”
沈习燃把她搂得更紧,眼神落在桌案的画作上,“这些年,你没少画我的画像啊?”
“无聊,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嗯?仅仅如此?”
“不然你以为?”
“我以为是你太想我了。”说完,沈习燃挑眉一笑,“我初见你那晚,你就在长笙家的静心室里作画,画的是?”
“是你是你,就是你。”
“还有个问题。”沈习燃低头在她颈窝蹭了蹭,“你第一次见,看到我长得跟兰叶池一个样,怎么还那么平静。”
“不然呢。”孤仙禾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瞧了瞧,“你都不记得我了,总不能让我扑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