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如意在明家为她单独准备以待出嫁的绣楼住下了。
绣楼身处明家宅院深处,上下两层,围住一片天井,有两间角房,有单独的小院,院内四角压着太平缸,紧挨着明家的小花园,过两重门就能去赏玩。
楼上是她的地盘,除了贴身伺候的四个丫鬟一概不准上来,楼下粗使婆子和一般做杂活的小丫鬟零零散散有七八位个,这是定在这处的,专伺候她一人。楼内不见男丁,但凡有人擅闯,一律不问缘由打出去。
太过奢侈了。明如意想。
单自己这处院子的吃穿用度,加上其他开销,每月都要花上小一百两,这是足够一般人家一年的开销了。
绕是不用自己开支,她还是有些心惊。
她忍不住要想:由奢入俭难,明家这么迫不及待的要与李家结亲,果然是因为家中有了大亏空!既然如此,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
她待嫁在明家,万事不用她操心,自有主母为她筹办。为了面子,这位只有名分的主母也不过于苛待她,可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能安心。
今日受惠越多,往日被要回的也就越多。
在明家,没有人拘束她,明家众人待她就像对待贵客,礼数周全,事事周全。而她也十分配合,像个合格的客人,不过分麻烦主家。
民间习俗是在女子出嫁前要一直在绣楼中呆着,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好。但是明如意做不到整日在绣楼中闷坐,避着人的时候,她时常会去府里的小花园转转。
小园子里种着蔷薇,花匠看顾得很好,蔷薇粉粉白白的开了一墙,实在好看。一旁还有一架小秋千,明如意四下看了看,见没人,便轻轻巧巧的坐上去,招呼丫鬟:“绿意,替我推一推。”
“姑娘,哪有您这样的呀?”绿意嘟嘟囔囔的走到她背后,轻柔的在她背上用力。
刚刚还说转完一圈就回去了呢,现在又要坐秋千。等会让绿蔷抓到,又要说她成天带着姑娘乱跑。
现在日头还是毒辣,一般也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来赏玩。明如意专挑这时候出门,因为不会遇见旁人,不需要被打量试探,很是自在。
但也确实热,她荡了一会,就感觉后背有汗透出来。
汗淋淋湿哒哒的,这可不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等她回到楼上,绿摇见她满头大汗的样子,赶紧的吩咐人备水,替她重新收拾头脸。
绿蔷从前头回话回来,见明如意一身宽松打扮,还在晾头发,就知道她今天又出去后面游晃了一圈。
绿蔷拉起明如意的手,细细的看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埋怨:“姑娘好好的手脸,不说保养着,偏就喜欢往那太阳底下钻。您看看,脸和脖子都不是一个颜色了!”
明如意把手缩回来,藏在身后,眯着眼睛打盹:“扑上粉是一样的。”
绿意从妆盒中找出护脸的油膏递给绿蔷,绿蔷弯下腰,用指尖挑出一些,仔仔细细往明如意扬起的小脸上抹。
明如意不是特别漂亮,可是胜在皮肤白。话说一白遮百丑,虽然明如意的样貌定然算不上丑,但总归还是白点好。
刚刚晒了太阳,现在明如意脸上就出现了不大不小的几块晒伤,粉粉红红的,有一处还被抓伤了,泛着血色,但又没破皮,只是在雪白的脸上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绿蔷忍不住叹了口气。
知道她是憋的狠了,往常在宫里时,明如意哪敢这样放肆呢?
她往日仰仗着太后谨小慎微的活着,但太后哪能事事都看管着她?本来该肆意玩闹的时候,学会了察言观色,小小的人儿在人前绷得紧紧的,一丝一毫的错处都不能有。
长大了也是如此,要在太后面前装乖卖巧,要在同龄的公主勋贵子女面前示弱讨好。要守拙,要圆滑,要察言观色,还要长袖善舞。
她没经历过童年就快速的成长了起来,可忙死她了。
待明如意手脸都涂得油润润的,绿蔷一边旋紧盖子,一边说:“过几日就是中秋了,李家来送节礼,单给姑娘备了一份,礼单明家大爷让我拿回来了。”
明如意睁开眼,思索一下,说:“把礼单按往常一般处理,东西按单子核对后再入库。这些都是要带走的,一定要理清楚。”
李家送来的东西岂是这么好收的,也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情况,从头就分清比以后撕扯得好。
想来想去,明如意觉得没一件事是让人高兴的,于是连下午的点心也不吃了,蒙头大睡起来。
绿萝从楼下提着食盒上来,见大家都聚在外间打络子做活计,便轻声问:“姑娘呢?”
“才睡下,刚刚在花园里晒了好一会呢。”绿蔷接过她手中的食盒,绿萝用手帕沾湿了水,轻轻擦过耳畔和脖颈,再敷在额头上驱暑气。她们可不像姑娘可以随时沐浴,现在的天也还热,在外面奔走可难受了。
嫁妆里的帐幔被面一类,原是要自己做才好,但是明如意做了两针,就扔下了。在宫里她也做女红,但做的仅是些小物件,绣帕荷包一类,拿来送礼和打赏正好,不起眼又体贴,做得还快。
真要让她成年累月的坐在绣绷前,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明家帮她也备了份嫁妆,单子提前送她看过,是些日用器具这类,还有些绫罗与幔帐,说贵也不贵,但真正值钱的没几样。
明如意不在意,反正她不靠明家,这东西她自己也能筹备出来,但明家怕面上不好看,硬要出一份。
这样刚好省事,如今离年初还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正好可以肆意随心一段时间。
中秋是一年里的大节,李家下面的管事和庄头都来送节礼,大都是些土物,供府上日常开销。
李少重手下有几家成药铺,还有一整条的药材渠道。
铺子掌柜这次送来了一对双生的人参,年头不长,可是因为是双生的,就格外稀奇一些。
李少重虚不受补根本用不上这个,放在库里也是不见天日,不如拿出来做人情。
他坐在四周围着纸帘的游廊上喂鱼,随口说:“你们这几天不是在筹备送明家的礼?把北边药铺送来的那盒人参添进去。”
管家立在身旁点头称是。
是的,李少重府里也是有管家的。
但这位李况,李管家,在他面前总是像纸糊的一样。虽然办事能力还行,只是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格外不入他的眼。
李少重斜眼看一眼自己府上的管家,不太满意,但也没说什么,挥手让他走了。
李况也晓得自己不讨二爷喜欢,所以走得格外迅速。他原来是李纳言一处宅院的管事,在李少重从东府搬出来后就被李纳言调回来,塞进了二爷的府里。
他有些木讷,管人管事还算拿手,这位李二爷实在是威名在外,他在来前就听过李少重不少的事,生怕自己那里没做好惹了李少重的厌,所以在面对李少重时格外小心,饶是如此,他也还是能感受到李少重的不耐烦。
李况因为不是亲信,李少重甚少将重要的大事交付给他,只让他处理府上的大小杂事,真正管事的是他身边的李继。但就这样,李况还能三番两次的净惹他不满。
就说不久前,李纳言的管家李隼三番两次的上门来,一个合格的管家不该是在知道主人的意思后准确照办吗?怎么连李纳言的管家都可以随意闯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