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双手接过金莲蓬,忍不住唏嘘道:
“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对我等妃嫔情如姐妹,此去白云观,虽是不远,却不能像以往那般想见就能见了。”
她虽然说的情真意切,青萝却明白她心中的盘算,便打了个哈哈,道:
“不打紧,皇后娘娘不过是前脚先到白云观一步,打这儿往后啊,只怕是贵妃瞧不上的,都得后脚跟着过去,说不准将来白云观倒比宫里热闹呢。”
宸妃抬起眼皮瞅了她一眼,再落下时,唇角微微勾起:
“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大热的天儿,劳你跑一趟,快喝口水吧!”
说着请青萝入了座,令宫女奉茶。
青萝也不推辞,不紧不慢饮了茶后,微笑开口:
“娘娘这里好清净呀!”
宸妃看了眼手中的金莲蓬,叹道:“清净些好呀,远离是非,在这宫里,能平平安安的,我也就知足了。”
“这点我跟您倒像,躲去南海子就是图清净,可惜呀——”讲到这里,青萝忽然改口:“唉,不过想来这宫里也出不了什么是非了。”
宸妃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此话怎讲?”
青萝撇撇嘴道:“往后若有什么是非,只消找几个道士来,看一看你是什么命,她是什么命,大家听天由命,不争不斗,自然就没什么是非了。”
宸妃哈哈一笑:“元尚寝真是爱说笑。”
“小时候靠这吃饭,习惯了。”青萝嘻嘻一笑,放下手中茶杯,“再跟您讲个小时候的事吧。以前教我说书的老丁头,逼着我背三国,那么厚一大本书,哪能全记得住,上了台,说到曹操大军南下赤壁,后面的我就忘了,只能顺嘴胡编,我就说,孙权不愿意跟刘备联手,台底下听书的人立马不干了。”
“那还能干?”宸妃笑道:“他们两个不联手,曹擦自然是挨个击破,从此一统天下,那不就没有以后了嘛。”
青萝勾起唇角,对宸妃甜甜一笑:
“这么说,娘娘也是愿意孙刘联手的?”
谁知宸妃却轻轻摇了摇头:“不。”
“哦?”青萝一凛。
“要联手可不能学孙刘,他们之间尚有利益之争,彼此又要互相提防,到最后好好的天下还是归了一家。”
“娘娘的意思是——”
宸妃手里把玩着金莲蓬,微微一笑:“我与皇后娘娘感情甚笃,也无利益之争,这金莲蓬我一定好好戴着,等吉王长大了,让他报答皇后娘娘的恩德。”
青萝立时明白,也笑道:“无论是太子还是吉王,皇后娘娘都视若己出,从无偏爱!”
二人相视一笑。
离开时,青萝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宸妃此番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而宸妃,也果然不负所望,引得众妃嫔人心归服,效果显著。
如今,只剩最后一步了。
破命格!
晶儿将钱皇后的辞表呈至朱祁镇面前。
“娘娘备下了酒菜,想请万岁同席共饮,喝杯离别酒。”
朱祁镇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坤宁宫。
与他风雨同路十余载的皇后安静地坐在红木圆桌前,一如既往的淡然从容,脸上没有丝毫怨念,唇边噙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万岁,你来啦。”
他鼻子一酸,心里极不是滋味:
“你受苦了。”
“最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她淡淡笑道,“当年妾跪在神像前许下过愿望,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妾愿受尽世间一切苦楚。”
“我知道。”他在她对面坐下,“你日夜祈求,再困再倦也只是就地稍卧,不肯上床歇息。你的眼睛你的腿,就是这样落下了病,可你毫不介意,还拒绝诊疗,因为你认为,这是上天要你付出的代价。只有你受足了罪,它才会放我归来。”
“妾的心愿已了,如今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妾不会放在心上,万岁也不必放在心上。来,用膳吧。”
晶儿为他们各自斟了杯酒,又为钱皇后的碟中夹了些菜品后,退至一侧。
白玉双螭耳杯紧紧握在掌心中,他沉吟片刻,道:
“绿竹已经跟我说了,野猫袭击,是她在香囊里误放了薄荷草所致。那猫头鹰嘛,约莫也是巧合,被人拿来做了文章。”
夹菜的筷子微微一顿,她浅笑道:
“她既和万岁讲了,那定然是无心的。”
“只是——”他一脸为难,“我若明言命格之说乃无稽之谈,又恐波及到太后,她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实不好——”
“妾懂。”她微笑打断,“万岁实有苦衷,母子情分自是伤不得。紫禁城也好,白云观也罢,心安身即安,妾会照顾好自己的。”
“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言罢,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出于强烈的心理愧疚,当晚他没有离开,选择了留宿。
第二日清晨,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自上方传来。
正在更衣的朱祁镇好奇问道:“什么鸟叫的这么欢实?”
晶儿笑答:“回万岁,是喜鹊。也不知怎地,今日一早,好多喜鹊落在房顶上,在那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