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上出租车司机问“去哪？”时才恍然大悟自己真跟着他去见家长了。
缇江续转头看向了徐阳成，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平淡的笑容也不见分毫:“北山墓园。”
司机大叔点了头，握着方向盘踩下油门。
缇江续却久久无法收回注视，阳光透过车窗还是有些刺眼，打在徐阳成身上，那种平时来自光的偏爱变得模糊，具象化的是少年依旧平静地看着手机。
——去见他的妈妈，在墓园……
徐阳成其实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身上的目光，他周围的视线向来敏感，只是不敢抬头去看她的表情。
那也许会是同情也许会是疑惑，反正肯定和平时不一样。
“徐阳成……”缇江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喊完名字后一句话也没说。
徐阳成抬起头看了眼她，就那么一眼又低下了头。
缇江续的脸上仿佛写着愧疚二字，明明平时不笑也很稚嫩温和的脸上出现这样的情绪让人有些心颤。
为什么要喊上她？
徐阳成在昨天听见她说那些贬值的话时猛得想起她从前默认喜欢的事，他没办法将那些狠心推开的话直接说出口，那就默默提醒她自己的家庭残缺。
反正徐阳成不希望会被她喜欢。
从一开始单纯的不希望到后来觉得不应该。
好一会儿，徐阳成才将视线移开了手机:“师傅，大概还有多久？”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的二人:“前面有段路堵得很，那段路过去就要不了多久了。”
话音落下，车上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缇江续此时正默默靠在窗边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出神得明显。
车停在了墓园正门前的路上，墓园的大门比较高大。
缇江续看着墓园，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只能默默跟着徐阳成往墓园里走，松柏因为坡度微微倾向道路而又格外笔直，路边的草好生绿油，却依旧让人感觉凄凉。
阳光透过松柏不多的空隙洒落在路面，斑斑点点的光束更显苍寂。
徐阳成极其少见的沉默寡言，这一路上除了问司机那句话之后就没再说过话了……
徐阳成的脚步停在了一座墓碑前。他从裤兜中拿出了一个信封，从里面抓出了一把挂花撒在了墓碑上。
挂花掉落在草地上、墓碑上，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散开。
香味和印象中徐阳成身上的味道重叠，她从前只是因为这种香味和那股烟草气大相径庭，混合在一起却又不显刺鼻而注意到。
现在才明白这是桂花香，大抵是他母亲所爱的花香。
“昭娣姐，我今年带了一个女生来，还挺好看的，比之前你见过的几个都好看。”徐阳成蹲在了碑前，语气轻和，“可惜你不能亲眼见到她……”
缇江续站在身侧低眸看着墓碑上的字，不是某某妻，不是某某母。
没有任何前缀，只有干净利落的五个字——“徐昭娣之墓”字迹张狂而又潦草，却每个字都认得出，那是徐阳成的字。
缇江续站在徐阳成身侧，默默听着他说话。
他说:“姐，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回了趟徐家，他们过得好对我也好，但明年我就不去了……他们从前不喜欢你，其实也应该不喜欢我才对。”
“我有些日子没见过爸了，我不太喜欢回家所以来看你了。”
“今年的桂花开得挺不错的，挺香的你应该会很喜欢吧。”
……
每一句话都用最淡然的语气说着，就仿佛什么都不在乎，没有任何波澜的陈述句。
其实也没过多久，徐阳成起身离开时没有任何留恋，就如来时一样又默默地迈着步子走了。
“为什么要叫姐啊？”缇江续心里挣扎了许久还是开了口。
“她那么年轻就为人母挺不容易的，别人说她是我姐时她也高兴，再说了小姑娘不都希望自己永远十八嘛？”徐阳成说这些时一点也听不出情绪波动。
只是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徐阳成身上的光芒就好像被收走了，现在全身暗淡着，黑色短袖短裤……整个人阳光的那面一瞬萧然。
“她很年轻就走了吗？”她不想刺破徐阳成的过去，只能合时宜地将语速放缓。
徐阳成低眸看了眼她，长发被挽成了丸子，一些碎发被微风浮起，方领的短裙露出了大片锁骨，脸上淡淡一抹红。
少女清新淡雅和周围苍寂的环境泾渭分明。
“去年的事了，”徐阳成迟疑了很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口，“渐冻症……听过吗？”
为什么要让缇江续一起来？
徐阳成当时觉得缇江续喜欢他，比起直当了断地推开，这种告诉她自己的家庭破碎好像更好。
只是这根本不是推开她的办法，相反这更像是靠近，像是在恳求一些光撒进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