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正午十分,身着保安服的谢校警将自己的餐具洗净带回校警室,还未来得及进去便被校门外匆匆而来的一位少年叫住。
“校警叔叔,麻烦你开一下门!”那少年向这边叫道。
谢校警看去,“现在都快中午了,同学你怎么才来?”等那少年走近,只觉得他生得高佻,脸颊很是清秀白净,想必也就十五六岁,穿着一件白衬衫,甚是文静。但是这是一副新面孔,他没见过的,“你是新来的?”他问。
“是啊!”少年回答他道。
“来报到的吧?”谢校警礼貌笑道,“叫什么名字?”一边询问一边将他带到门卫室。
“李觞臣。”少年回答道,然后又将一个信封从背包里拿出,“还有这个,写信的人说是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校警将登记表递给他,接过了那封信,见信:
今有居日学子李觞臣,早年就读于日本国下关市国立利根中学。现因家庭原因归国并居住于南江镇雨花巷六十九号。在日本就读期间,其表现良好并多次获得校方表彰。今得南江高级中学楚亦校长批准,允许在贵校就读。希望在贵校就读期间,学校可以给出适当鞭策和关照,我与犬子将不胜感激。
李铸云
2016年9月5日
“给,填完了。谢谢。”李觞臣将登记表交给校警。
“嗯,你放那吧。”校警把信收起,“你爸爸是李铸云?”
“嗯,是啊。怎么?”觞臣不好意思地对他咧嘴一笑。
“了不起。你去吧!”校警想说什么,可有懒得多嘴,就立刻放他进去了。
等到出了门卫室,他终于可以享受温热的阳光,还能闻一闻花香。从日本回来这两个月,不曾有过一日空闲。先是跟着母亲搬到了新家,也就是信中所说的雨花巷六十九号一家名叫“古茶宇”的日料店。然后母亲又让他到处走了走,熟悉一下邻居和家乡变化。在最后几天里还特意参观了新学校,直到今天才正式入学。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到处走动的人,太多事情叫他筋疲力竭,他只想好好休息。对新生活的迷茫大于好奇,谁知道?剩下的崭新路途,需要自己来走。
来到四楼的校长室。“笃笃笃——”他轻轻敲开门。
“你来了,”办公桌前坐着一位三十来岁身着西装的男人,“来的挺早哈!你妈妈说你大概下午才来。”见觞臣进来,他马上起身给他冲了杯奶茶,递给他道:“柠檬味的,你小时候最喜欢的。”
“谢谢。”觞臣接过来。
“你跟我还那么客气,坐。”男人招呼他坐下,“咱们有好几年没见了吧?”
“差不多八年了。还像是蛮久了。”觞臣坐在沙发上,看着窗边飞落的麻雀,它们蹦蹦跳跳,活跃无比。它们不断地扭着自己灵活的小脑袋,它们与他呆呆地四目相对。
“噢,对啦——”楚亦校长好像忽而想起了什么,问他:“你想好选文科还是理科了吗?中国和你们日本的教课可不一样……”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觞臣已将眉头微蹙,停下抖动地膝盖,放下了奶茶,“啧——什么叫‘你们日本’?”
听到他这么一说,楚亦马上反应了过来,连忙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了解过这一方面的事情?你要怎么选?”
“我妈说理科生好找工作。”觞臣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奶茶,“文科班女孩子比较多。”
“哈哈,你妈都四十多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呀。那你是想找工作还是想找女孩子啊?”楚亦向他调侃道。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但是我的兴趣好像是偏文科一点。”
“嗯,是啊。”楚亦点头肯定,“从小就安安静静,喜欢一个人窝在角落写写画画,和你那个爱疯爱闹的姐姐不一样,你爸就常说你们的性别和性格生反了……”
“我去哪个班?”觞臣忽如其来的问题又将楚亦的话打断。
楚亦缓过神来,“那你就去一三班吧,下节课正好是他们班主任的,你也好快点认识认识。”他边说边看了看手表,“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了,不如你去转转吧,上课之前进班就行了。”
“哦,那我去了。”觞臣将空奶茶杯丢进了垃圾桶,提着包起身要走。
见他实在呆不下去,楚亦连忙又叮咛道,“那好吧,中午放学照几张登记照,用得着。”谁知那小子“昂”了一声就扬长而去。
待觞臣离开之后,楚亦一个人站在窗边,看见那两只被觞臣看了好久的麻雀,叹了口气。将窗户推开,窗棂上的碎叶洋洋洒洒的落在窗台,麻雀也被惊走。吹来的细风抚在脸上,他暗自思忖:觞臣啊觞臣,不到十分钟的谈话你就打断了我两次,连眼睛几乎都不盯着我看,光去看麻雀了。我也晓得有些话你不想说也不想听,但是这么一味回避到底还是没有用啊!希望你不要越长大越孤单咯……
“微光”是一个很传奇的企业,从创立至今不过十六七年。在短短十七年的时间里,它从只有五个人的创业小团体变成了今天拥有上万员工的大型企业;从南江立业之始到分公司遍及全中国;从名不见经传到举世瞩目。这期间有的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有的是个体为集体的牺牲。李觞臣的父亲李铸云就是这样的个体。不对,应该说他们的家庭是这样的个体。
就在八年前,“微光”CEO陈建辉就向李铸云下达了命令,大致上就是让他前往日本进行试探,以便未来可以实现“微光”的“冲出中国,迈向亚洲”计划。其实这个任务他大可交给别人去做,但是考虑到企业的未来,所以将它交给了常务李铸云。李铸云是他的嫡系之一,他们从创业时就一直在一起奋斗,后来“微光”成立他们一行人又一起解决内忧,一起抵御外患。他们之间有上下级关系,我们可以理解成“君臣关系”,也有兄弟情谊。李铸云当然知道这个任务是何等艰巨,但是他更知道这是自己梦想发展的机会,这是领导和下属的“众望”。二零零八年七月二十七日,他们举家去了日本。就在两个月前,李铸云与相伴了二十多年的发妻楚珊“离婚”,原因没人知道,尤其是儿子觞臣。女儿微醺问过母亲原因,楚珊只是简单的回答了一句“你爸爸工作很忙,要一直留着日本,但是我想家了。”显然,母亲到底不愿说起其中原由,微醺也不好多问。至于觞臣,他对此事更是不过问分毫。觞臣如此态度,引来微醺责难,但是她只听到他这样的回答:“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你也是。所以他们既然把事情做了,就一定有他们自己的考量。你再替他们操心,他们也不会因为你的哀求就改变主意。”结果最后两人闹地不欢而散。姐姐怨恨弟弟冷漠,弟弟讨厌姐姐聒噪。最近几天他的心情这么郁闷,大概也就是这么些原因。
要上课了,李觞臣来到一年三班的教室。教室依然吵闹得很,其实班里的同学并不是很多,细数了一下不过三十来人。男生三五成群集中在一起,有的在聊天,话语间夹杂着方言,更像是在吵架;有的在下课时间在一起打游戏,情到激动时会莫名其妙的大呼小叫,像是战场上的呼号。女生们的活动就相对闲适了,有的在对镜补妆;有的低头看着小说;也有的结伴上玩洗手间刚刚回来。很热闹,热闹到显得很吵闹。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着这个教室,陌生的同学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感觉耳朵里嗡嗡直响,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莫名觉得教室明明很大,可就是觉得它这么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