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不知道我一直想去的尽头也没有奶奶口中的“长虫”,也不明白“长虫”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想到达尽头,尽管说,可能那里什么也没有,无非就是杂乱的一丛芦苇和一条满是烂泥的沟渠。但是我所在乎的,无非只是走到那里去的过程,还有它的顶点。至于有些什么,倒真是没有想过,也没有那么在乎了。
未至深夜,天色却已经很暗了。阴天,月亮和星子隐去,上空只剩一抹深邃的蓝黑。屋外的路灯亮着,光线洒下开,透过树叶的缝隙和纱窗的网格闪烁。耳边还有嘈杂的人声,还可听见村部广场舞曲的声音,鸡舍里公鸡的鸣声也依稀可以听见。觞臣关上本子,合上笔帽。从桌角的盘中拿起一块蛋糕塞到嘴里咀嚼起来。
在爷爷的书房,墙壁上到处可以看见大大小小的黑白照片,有些已经泛黄。砖色的书桌上坑洼不平,桌腿下垫着扁平的砖块。靠着窗棂的地方立了一排旧书,旧书的旁边还放着一直掉了漆的搪瓷缸。觞臣离开位置来到照片前,一眼看去就有一张照片,这照片与众不同,它比其它的都大,而且只有这一张是用相框裱起来的。那是张结婚照,爷爷奶奶都穿着解放服,两人对着镜头展出微笑。爷爷那时候浓眉大眼,面庞显得清瘦;奶奶的脸倒是圆圆的,耳畔还垂着两根长长的辫子。
“你们爷孙俩长得很想吧?”身边传来奶奶的声音。
“嗯,很像。”
“你爷爷那时候是个俊后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下乡的学生呢。”
“怎么?爷爷以前不是学生?”觞臣为奶奶搬来把椅子。
“你坐吧。”奶奶将椅子推到他身后,“你以为那年代谁都可以上学么?你爷爷倒是上过几年学,最后家里太穷,姊妹有多,他就没上了。后来社里有夜校班子,他到那倒是认识不少朋友。”
觞臣把椅子搬到书桌旁,还是让给奶奶,自己却往桌子上一坐,“那您呢?您上过学么?”
“我嘛……没上过。不过认字,还是你外公教的。他们两口子原先和我们住的很近。”奶奶扶着膝盖坐下,继续说:“我和你爷爷家里本来穷,我那时候也没个工作,就是在社里做做缝缝补补的活计。你爷爷念过书,在镇上干过十几年公职,后来调到村里来当书记,还到工厂干过几年钳工。”
“后来呢?”觞臣是最喜欢听人讲过去的事情的,很好奇的继续问:“后来怎样了?”
“后来赶上□□、知青下乡,然后认识你外公外婆了。那时候我们结婚早,你外公外婆交往的也早,咱们年纪相仿,就成了朋友了。那时候可忙了,你爷爷一边带着人在厂里干活,一边还要管村里的事儿。我呢,就在社里做事儿。你外公就帮衬着爷爷忙事,外婆就跟着我在社里。后来就有了你爸妈,那时候你太奶奶还在,你妈还是她接生的。
“等你爸妈稍大些,他们就一起在生产队里一起上学。他俩成绩都好,就是你爸,特别讨嫌,跟着你陈伯伯他们到处惹事,甚至是整个队里都晓得他们的威名。你妈妈稍小些,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有时你爸爸欺负我拿别人,回头有招惹你妈。就为这,没少挨你爷爷打。
“你外公见识多,也只有他对你爸另眼相待。等到你爸有你这大的时候,你外公就很爱跟他讲外面的事儿。到九四年的时候,你爸就和你陈伯跑社会去了,他这一走不打紧,可是却把你姐姐留在你妈肚子里了。你妈就把你姐拉扯到三四岁,就这三四年,他们楚家可没给我们什么好脸色。到了九八发大水的时候你爸他们终于回来了,想也是到外面混出点名堂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