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南从噩梦中惊醒，满头热汗。
梦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觉得他的声音好悲伤。
窗外的阳光倾泻在手背上，带来丝丝暖意，阮南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想着梦里头的内容有些失神。
明明终于恢复了梦寐以求的自由，为什么心中还是会有怅然若失的感觉呢？
“你醒啦？”
北坐在床侧，断了两根手指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她滚烫的额头。
这里是曼陀罗的一栋废弃宅邸，原本居住在这的一整个家族早些年被仇人灭了门，当时血流了一屋子，渗进地面刷都刷不干净。
宅邸就这么在海岛上废弃了许多年，北接手曼陀罗的管辖区后，转手将这里盘下来，外头保持不变，只将里头粉饰装潢了一番，不说倒也真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如此可怕的灭门惨案。
选这里，是因为这里很适合藏身，没有人会想到荒废多年的凶宅里如今又会有人居住，就算后面真的被顾家的人发现了，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轻易在曼陀罗这个灰色国度将人带走。
阮南躺在卧室的大床上，一个医生模样的白大褂女人在检查过她的身体情况以后，对着北微微摇了摇头。
北应了一声后，让那名女医生先出去了。
阮南从厚厚的被子里探出头来，一双无神的眼眸盯着床头处高悬的吊瓶，问：“我的身体…是怎么了吗？”
“你的体质本来就不好，之前在岛上又淋了雨，现在有点发烧。”北边说，边掖紧她的被子，“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没什么大碍，只管好好休息就是了。”
阮南藏在被子里的手逐渐拢紧，蜷成一个拳头，她盯着悬在头顶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吊瓶，心中隐约感觉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只有发烧受凉这么简单。
“哥，你不要骗我。”她歪着脑袋，温柔地笑了一下，“你只要说谎，我一下就能看出来的。”
北抿紧嘴唇，许久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医生说之前你肚子里的胎儿情况就不容乐观，这次又是发烧又是受到了过度惊吓，恐怕肚子里的孩子…”
他停顿了一下，见阮南的情绪没什么太大波动后，才缓缓道：“保不住了。”
他说完，还是怕妹妹太难过，又补充道：“这样其实也好，这个孩子本身也不是带着爱与期待出生的，你是被顾家二少那个王八蛋强迫着拥有他的。孩子消失了，顾家的人就算以后找到你，也会彻底放弃你。”
“手术明天就会进行，今天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别担心，哥哥跟你保证，不会疼的。”
他从薄家那里搞到了许多药，其中一项便是能完全地阻断痛觉，只要吃下一粒，几天之内身体都不会产生任何感觉，相当于封闭住了五感。
这本是他们拿来培养杀人不眨眼的打手用得禁药，但如果能让妹妹不疼，他也不会吝啬于使用。
“这不是你的错，这孩子本身也保不住了。”
“南南，孩子消失以后，你就是真的自由了。”
真的吗？
阮南的眼眶红得骇人。
她真的从此就自由了吗？
她和顾家的联系，真的就只有一个孩子这么简单吗？
“嗯，我知道了。”
阮南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只是将拢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又轻轻贴在了小腹上，明天之后，这个小生命就会不见了。
“哥，我有点困了，想睡一会。”
说完，她也没管北是怎么回应的，扯着被子就往上拉，脸被遮住，黑漆漆一片，眼眶处渐渐闷上了一层热意。
北没有说什么，只是疼惜地揉了揉阮南的头顶，转身出了房间。
听着被子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阮南再也憋不住，眼泪顺着脸庞流下，肩膀随着整个人微微颤动。
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哭什么，是为了肚子里即将消失的孩子难过吗？还是因为能够重获新生喜极而泣呢？
抑或是，两样情绪都有？
人是种神奇的动物，他们的情感丰富又复杂，母亲这种身份尤其是。
明明并不期待他的出生，明明和他就只有一根脐带的联系，明明不久之前还将自己的不幸遭遇归结于他…
可如今知道他就要消失了，还是止不住地难过。
手背上的针口隐隐作痛，指尖也微微泛着白，药物的关系，她的身体难受得厉害，发烧也令她整个脑袋都变得迷迷糊糊，甚至有些不太清醒。
门外隐约传来北和另一个人的谈话声，阮南听不真切，只能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呼吸着新鲜空气的同时，也在偷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阿学在外头采购了不少生活用品和吃食药物，他气喘吁吁地将几大袋东西搬进来，边垒边问：“大哥，那位阮小姐好点了吗？我在外头买了一些冰块回来，想着可能对退烧的效果好。”
“嗯，先放着吧。”
北靠在沙发上，疲累地捏了捏眉间，“手术室准备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