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去时,殿内已经等候了一个儒雅的中年人,听到动静看过来,卫芜音认出这人是秦国公,当今太后的兄弟,秦晌。
对于太后请她和萧斐来永寿宫叙话,却让秦晌来等他们这件事,卫芜音并不算多惊讶。
秦晌虽有个国公爵位,却并无实权,不过此人做学问颇有一套,元康帝因此指派了他教太子读书,他便也因此多得了个宝文殿大学士的头衔。
太后时常借关心孙儿功课的由头召秦晌进宫商议政事,故而秦晌虽然不在朝堂之上,但朝堂却到处都有秦晌的影子。
这边秦晌见他们进来,立即迎上前,先见过礼,而后轻声低语,“太后娘娘午睡未醒,烦请二位殿下稍待。”
一面又有人奉上茶来。
卫芜音之前渴了一路,直接端起来喝了。
茶一入口,舌尖化开一点清而涩的茶香,依稀尝出是云贵之地的茶。
永寿宫常备的并不是这种茶,今日却换了,自然要有个什么说法。
想到洗心门外那个明显等候许久的宦官,又看了看坐在对面似有话想说的秦晌,心中明白几分。
再看一旁萧斐的表情,便知道他也察觉到了。
卫芜音心中透出一股冷笑。
云贵之地多深山,山中百年之木自是数不胜数,前些时候元康帝想要修缮别院,重建大殿,就需要云贵之地的木材做梁柱,这件事在政事堂商议了许久,又加上各地灾情不断需要先商讨赈灾之法,修缮别院的事就被搁置了。
听说当时永寿宫中忽然频频传出木梁坍塌之事,太后虽然不曾言明,却也有要重修永寿宫的意思。
两边都是大开支,户部计算款项时却削减了永寿宫这边的重建费用,太后这边自然是不高兴。
想来今日请他们来,又奉上云贵之地的茶,就是想借秦晌之口,让他们拍板多拨出银钱来了。
喝了一会儿茶,却见秦晌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午睡的太后也一直不曾醒来,殿内的三人各怀心事,周遭的一切就也听得清清楚楚。
忽然就听到前面一阵骚乱,隐隐约约还听到宦官尖细的嗓音喝道:“慌什么!不过又是折了一根木梁而已,像以前一样收拾了就是,惊扰到太后休息,仔细你们的皮!”
接着就见一团宫人的影子攒动,随后响起一阵木料在地上拖拽的摩擦声。
卫芜音低头拨弄杯中的茶叶,略略一挑眉。
外面的乱子一起,话题这不就来了么。
果然,萧斐适时开口询问,“外面出了何事?”
秦晌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殿下莫要担心,想来是前面某个屋子的房梁又折了一根,不打紧,报到内务府叫他们来修理一番就好了。”
一面又叹一口气,“这永寿宫也是年头久了,好些东西都被风吹日晒的朽了不少,太后娘娘为人勤俭,一直命人简单修补,眼下我倒是不担心别处,只是太后娘娘的寝殿也已经修补过几次了,这些梁柱说断就断,若是砸到太后贵体,后果不堪设想。”
“国公不必忧心,”萧斐放下茶盏,“户部已经做过预算,过些日子就开始着手两宫的修缮,永寿宫占地不大,修起来耗时也短,到时请太后暂时移居别处,自不会伤到太后贵体。”
“殿下所言极是,”秦晌仍然叹一口气,“只是各处支出紧张,若要节省成本,就需要在木材上也退而求次……”
“听闻青州也多山林,其中不乏百年之木,取青州之木来重建永寿宫,倒也是个办法,只是……”
“青州多阴雨,树根也多浮于表面,这样的木材难保能坚持数年,若是到时候再要修缮一番,怕是又要劳民伤财。”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云贵之地的木材,
也就是想要户部再多做预算。
在这件事上,卫芜音一直不曾开口。
反正户部里多是萧斐的人,只管让他费心劳神去。
只听着萧斐与秦晌你一言我一语,她则时不时看看天色,思索待会儿出宫时会不会又赶上下雨。
正听着热闹,忽见有个小黄门进来通禀,说太后午睡醒来,已经起身,正往这边走来。
先前的话题在这里戛然而止,不多时就见太后在两名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三人起身见礼,又各自落座。
尽管已经午睡过,但太后的精神头儿似乎仍不是很足。
她恹恹的看一眼秦晌,笑问,“刚过来时听殿内有些热闹,你们几个趁着我不在,都在聊些什么?”
秦晌连忙上前回话,只说在谈诗文,只字未提真正所聊之事。
太后并未追问,闲语几句,转而问起卫然的功课情况,卫芜音和萧斐也都一一答了。
这会儿已过酉时,太后似乎真的只是想关心一番孙儿的功课,之后随意说了几句,就让卫芜音他们回去了。
出去的时候依然只有卫芜音和萧斐两人。
卫芜音不动声色往后面瞧了一眼,见秦晌虽然也和他们一道出来了,但出来没走几步又折了回去,也不再理会,只管往端阳门外走。
……
出了宣德门,登上马车,她靠在车厢上,双目一闭,总算舒了一口气。
马车走上御街时,街边热闹的气氛也次第传过来。
卫芜音在市井喧闹声里昏昏欲睡,一直到马车不再轻晃,绿朱的声音隔着车帘传进,提醒她别院到了。
相较于彰显皇家威严的公主府,别院要显得随性许多。
卫芜音一路上折花逗鸟,进屋刚换过一身常服,就听绿拂在外面禀报,说摄政王在外求见。
卫芜音想都没想,“不见。”
“殿下,摄政王说,他是来向殿下赔那半盏茶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传话儿,卫芜音蓦地想到什么,目光垂向桌上备好的茶,径直坐过去,向着外面的绿拂道,“带他进来。”
……
萧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情形。
换下繁复宫装的女子身着月白襦裙,原本梳着的高髻全都拆下,改为低绾着,手里转着一只茶盏,背对着门,留给他一道绮丽背影。
他走进去,反手关门,来到女子身后。
先是从她手中取下茶盏,然后轻轻环住她。
顺势低头,吻在她颈侧。
轻软的触感,又似是稍纵即逝。
卫芜音微微侧首,感觉到他贴近的呼吸,有些发烫,似还在灼着她的皮肤。
“不是说来向我赔那半盏茶的?”
说话间,她推开他一些,伸出手,掌心向上,“茶呢?”
萧斐拉下她的手,重新凑近她,“殿下既是想要,臣就把府中茗茶都搬来便是。”
他眸中神色渐深,却一直险险的停着,把主动权完全交给她。
卫芜音也没同他客气,扯着衣襟把人拉下来,封住他的唇。
辗转之间,她看到萧斐眉目间欲色渐深,便又加深了一些。
然后……
狠咬了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