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回过脸,道:“既然你的问题如此对路,我索性再和你说一个故事。”
贺郎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缩回手,蛇夫人喉头一松,刚想破口大骂,对面中年人一双刀子般的眸子冷冷地看过来,对她道:“闭嘴。”
蛇夫人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虽然是低等妖类,可也自视极高,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今天瞧着他这双泛着寒光的眼睛,心里禁不住一阵恐惧的抽搐,直接哑了。
无为道人为中年人换了一盏新茶,他慢慢地吹着浮沫,依旧用那种平静而温和的声音说了起来:“我从便小与众不同,家里世代都是做官的,可惜又从来没有什么朋友来往,读书也不用去私塾,专请了先生上门教导,那些先生都怕我父亲怕得要死,所以管教也不甚严厉,由得我成天野在院子里。我们常常搬家,每次住得也很偏僻,都是在城外,院子后面就紧靠着山,常年见到各种动物出没,反正我从小也没有什么朋友,就索性和那些动物玩在一起。到了十岁的时候,父亲便为我准备了个房间,通常晚饭后,他会来房间里看我,同时带着一只活物,可能是刚从后山捉来的兔子,也可能是家里养了好几年的狗,反正每次各有不同,就在那个房间里,他教会我用各种方式切割它们,剥皮抽筋,算是在训练我的胆量吧。”
他说得口气极其稀松平常,仿佛虐杀些动物和切瓜切菜一样,毫无区别,不值得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贺郎和蛇夫人却都是动物出身,听了之后,只觉得毛骨悚然。
中年人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他虽然总是很忙,但从来不会忘记来房间,常常在陪伴我之后再匆匆赶回去办公,仔细想来,那是我一生中最离父亲最近,也是最快活的日子了。”
贺郎感觉自己快要吐了,心想,这一大一小果然残酷又变态,合作杀了那么多动物,居然还能感觉到温馨!
中年人道:“不过到了后来,他开始带人进来。”
这一次不光是贺郎和蛇夫人,连身后的三个道人都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中年人毫不觉察,依旧感慨地往下说:“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渐渐明白了,所谓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个被提进来的人,是个江洋大盗,非常出名,称得上是令朝延闻风丧胆的恶人,因为武功高强,人又狡猾凶狠,据说见过他犯案的人都被灭了口,因此抓捕过程极其艰难,最后人抓住了,却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定罪的证据。他还极其坚忍,禁得起各种严型拷打,连衙门都已经放弃希望了,但是我父亲却把他带了回来。”
他脸上露出了一种骄傲的笑容,仿佛他父亲是位技艺精湛的医者,将要救治一个乏天无力的病人似的,皮肤中透出淡淡的光泽,深情道:“那一次,我们在他身上用了三天的时间,在这完整的三天里,父亲用尽了各种手段,向我展示出精彩绝伦的刑问技巧,在他竭力逼供下,原先满口谎言的犯人,不但招供了所有的罪状,还把许多原本没有查出来的案子都交待得一清二楚,连负责笔录的狱吏都顶不住压力换了四个,过程极其艰难,但他老人家总算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了。”
说到这里,他深深吸口气,像是至今能闻到那个刑室的味道,那些个混合了血腥、汗水、污秽□□、内脏燠馊气的味道,有个负责记录的小吏刚踏进房门便在这种气味攻击下直接晕了过去,然而他睁大双眼,只觉得莫名的兴奋和躁动。
“后来我才发现,从这一天开始,我父亲才正式把我当作了真正的继任者。”他自豪地道,“之后更是成为了他的得力副手,帮着他一起处理各种难缠的人。”
“王稽昭的帮凶是你?”说实话贺郎真的没有兴趣听这种疯子讲述生平得意史,他心心念念的只有答案。
“你太性急了,有没有人提醒过你?灵巧有余定力不足,是很难成大事的。”中年人不悦。
贺郎没说什么,蛇夫人在旁边气得要命,心想全怪你引得他说了这堆废话,还不肯让我去打听吴镜大人的下落。不过面对着中年人凌厉的眼神,她不敢说出来。
“几年以后,父亲得了重病,经他推荐,由我继任他的职务,事实证明,我确实胜任这个工作,完全没有辜负了父亲多年的教导。”
他说完,看了眼贺郎,这次贺郎学乖了,一句话也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