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陆安平来说，这荒僻的太始山中生存并非难事，毕竟他幼年流离失所，也曾在历山狩猎几年。</p>
虽没有了那根短矛，但是捉只山鸡总是轻而易举，他甚至找到好几处红彤彤、酸酸甜甜的寒莓、以及枝条上盘根错节的灰色拐枣，吃起来清甜无比。</p>
到了夜间，他便钻进岩石下面的山洞，燃起几堆篝火，映着月色，听着远处的狼嚎，在寂寥无人的太始山读书、吐纳……以及睡觉。</p>
他牢牢记得乔大叔所说，那道先天符图化影在梦境中显化，他或能从中参悟，学到修行功法。</p>
然而令他困惑的是，这几日的梦境稀奇古怪，没有以前火炉般的红日、扑腾着翅膀的三足乌鸦，尽是历山上杂乱无章的经历：</p>
或是尹奇从迷雾中跳出、手持镔铁棍向他劈来；或是身陷九宫八卦阵，碧泽将他缓缓吞没；甚至身穿紫青道袍的正一祭酒田彦和厉声质问，滴溜溜的飞剑就悬在他头顶……</p>
更苦恼的是，眉心祖窍也没了动静，不再有涓涓暖流，以至夜半子时寒症发作时，搅得他苦不堪言。</p>
好不容易挺过寒症发作，睡不过两个时辰，便又被噩梦惊醒；几天下来，他便面色蜡黄，显得萎靡许多。</p>
还有呼吸吐纳。</p>
他能感应天地灵气、入静吐纳，只是不会导引灵气，更无从打通所谓的三田九窍，三百六十五窍穴。</p>
往往篝火燃尽，晨曦初升，他从周遭稀薄的天地灵气中结束吐纳，效用远逊于历山。</p>
他也曾尝试对着初升之阳吐纳，入静、调息、张开周身八万四千毛孔，幻想千万道金色光芒一点点渗入，似乎除温暖了些，并无别的感觉，以至于他对那道先天符图化影产生了某种幻灭感。</p>
那枚青色石卵则是一如既往，没有半分动静，陆安平甚至那它去磕坚硬的山岩，连一丝碎屑划痕也没有……确实是件古怪的宝贝。</p>
不过陆安平总算摸清了方位。</p>
他顺着冰封的溪涧，在某处山岭间找到条废弃的商道，路面微凹、积雪底有些车辙痕迹，甚至还有一块腐朽的路牌，斑驳的朱漆显示，此地离夷陵不远。</p>
这让他大为安慰。</p>
夷陵郡北据太始山，南接江汉平原，在山南道偏南的位置；这么看来，如果按路牌所说离夷陵不过百里，那么度厄铜符所传距离也有一千三四百里。</p>
故而，这几天他晓行夜宿，靠日头辨识方向，穿着那身划破的青布棉袍，颇有些灰头土脸，一步步向着南方行进。</p>
……</p>
……</p>
“真是荒山野岭呐……”</p>
陆安平背着包袱，往嘴里塞了几颗拐枣，望着山峦上空的太阳，心里这般想着。</p>
山势雄浑巍峨，峰谷相间，远远望去，尽是光秃秃的巉岩，顶上落满积雪；偶尔传来的几声鹰唳，愈显得山野僻静。</p>
估摸着临近正午，陆安平捡几块山石，抓了只雪地里觅食的山鸡，而后洗剥干净，用拐枣枝穿起，就地烧烤起来。</p>
“虽然没有盐巴、胡椒，也挺香嫩……”</p>
陆安平蹲在雪地上，将山鸡翻转过来，嚼着寒莓，嘟囔道。</p>
或许是历山上饥饿太甚、或许是这几天寒症消耗太多，陆安平的胃口尤其地好；而且对经历过灾荒的他来说，美食有种本能的吸引。</p>
“隐先生说，修为到琴心境，便可辟谷不食……想必那些修行人也少了许多乐趣！”</p>
陆安平喃喃自语道，想起相依为命九年的乔大叔，面色不由得沉下几分。</p>
“自己也算修行人了……”陆安平暗想着，起身撕了根焦香的鸡腿，低声道，“我倒愿意烟火气重些！”</p>
陆安平大口咀嚼，心里仍在琢磨那道先天符图化影。</p>
“那位广成子神通何其广大，几乎与三清道尊相提并论！他传下的先天符图……”</p>
“不过三千大道倶是他传下的话，一道先天符图化影......嗯，似乎也没那么稀罕！”</p>
“乔大叔说梦中生智，从先天符图化影参悟修行，已经是虚无缥缈，如今梦境中化影不再显化，岂不是无从下手？”</p>
“打通九窍便可见符图本源……只会吐纳灵气，如何打通九窍呢？”</p>
“修行之道，还是要有人指点呐……”</p>
正感慨间，后背突然生出寒意，陆安平瞬间警觉，转过身来。</p>
一只毛色灰暗、长着硕大尾巴的野狼踞在雪地上，呲了呲锋利的尖牙，吐出血红长舌，目光凶恶，正死死盯着他。</p>
可惜那根短矛遗失在初阳谷中……陆安平俯身拈起几块石头，心中略微叹息。</p>
“前几天见众多修行人仙府夺宝，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又知晓广成子大道传承三千年，入了修行门径……”</p>
“然而不过身体轻健，没有短矛，倒有种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感觉……”</p>
陆安平将剩下的半只山鸡远远地丢过去，随即屏息凝望，双脚扣紧雪地，身体微曲，眼神毫不示弱。</p>
这几年他在历山常遇野猪、豺狼，倒不惊惧；只是狼往往成群结队出现，不愿轻易招惹。</p>
那头野狼呜咽了声，飞奔过去，几口吃完后，仍斜睨着，两耳竖起，轻微翕动。</p>
见野狼两只前爪不住扒拉，陆安平便知这畜生冲自己而来，不由得微怒，右手握紧石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