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四龙指了指，声音很柔和：“他叫朱瑞，原是个孤儿，在老朽身边侍奉！”</p>
“有些资质，但此生境界不会超过老朽，对三元观构不成威胁…….这些兄弟也是！”</p>
他举起手，示意其他躁动的排头停下，“微末修行自然不入法眼，但在世俗中有用，比如疏浚河道、惩治水怪……”</p>
“你的意思我明白！”宗策饶有兴致地望着，“要是不答应呢？”</p>
“排民血勇好斗，仇怨不休，只怕沅水、资水、洞庭一带……”</p>
话音未落，陈四龙手中一抛，只见分水刺次溜溜破空，两尖各泛起一点幽暗光芒，铜钱大小的中孔呼呼灌着风。</p>
与此同时，其他十二名排头也动了，一时间刀光窜动，俱是对准前方灰衣道人。</p>
“雕虫小技！”</p>
宗元轻哼了声，脚尖轻踩，旋即腾空十几丈，丝丝缕缕的云气攒聚，汇在他脚下。</p>
有如热刀割破牛油，惊鲵剑白芒闪过，递至身前的环刀、鱼叉齐刷刷切断，唯独那柄泛着幽光的分水刺撑了两记。</p>
叮！叮！</p>
金铁相击声落入耳中，竟如此尖利，听得朱瑞心神颤抖不已，连众排头的惊声也听不见。</p>
眼前仿佛是一幅无声的画面，只有那柄白芒流传的飞剑轻啸着，不时幻出几道残影，所到之处，一道又一道的血泉溅出。</p>
殷红温柔，无声地洒下。</p>
几息后，那些与他一样，有着黝黑面孔的排头直挺挺倒下，面容仍保持着死前的血勇与愤怒；只剩陈四龙催着分水刺，胳臂上满是鲜血。</p>
“人心比水怪更可怕…….”</p>
朱瑞喃喃地念着，心底补充了后半句，“尤其是修行人！”</p>
先前洞庭杀龙鳅、沅水斗黑鱼寨时，他还不太害怕，甚至隐隐感到期待，毕竟一切有师傅陈四龙在，还有柳迟。</p>
那时他煮龙鳅精血，在沅江上协助师傅施展‘借形’巫术，困住黑鱼寨侯绍，连几道煌煌天雷也没破去…….</p>
可如今，玄门正宗，三元观腾云境真人，一柄飞剑便打破他所有幻想…….当高高在上的方外修行人出手时，比龙鳅更令人绝望。</p>
叮！</p>
又一声脆响传来，分水刺仿佛破开一角，而半空中的师傅身形萎顿，小腿、肩上、腹部满是血洞，并没有像其他排头那样——一剑洞穿眉心。</p>
砰！</p>
眼见自幼追随的师傅摔下，朱瑞心神一颤，两行泪珠从眼眶中涌出，又喊了声：</p>
“师傅！”</p>
耳中嗡鸣声终于停下，他听到一道冷冽的声音，“虽说狡猾了些，也算是个好汉！”这是宗元的声音。</p>
眼前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原本平静的院落血光冲天。朱瑞抿了下发干的嘴唇，不顾一切的跑过去，嘶哑着叫喊。</p>
“你觉得我会放过他？”</p>
宗元收起惊鲵剑，轻挪了挪，似乎怕那方十方鞋沾染血迹。</p>
“不——”</p>
陈四龙咕噜着，鲜血从喉头溢出来，声音也含混不清。</p>
“师傅！”</p>
暮色中，朱瑞嘶声裂肺地喊着，自小侍奉的师傅便这样死去？他无暇顾及那位道人，只是将心中悲伤哭出来。</p>
陈四龙颤巍巍伸出手，在地上不住摸索，可怎么也够不到那柄几乎折断的分水刺——那是排教祖师传下的信物。</p>
感受着师傅身躯渐渐变凉，朱瑞的哭嚎转为抽噎，又归于平静。</p>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洒下，江村再度恢复平静，几只鸡咕咕地走来，扑腾着飞到一丛低矮的树干上。</p>
空气中满是血腥味，浓郁的药香味涌来，到了五华丹成丹的时候。</p>
暮色将宗元身形映出剪影，唯独那柄一尺八寸的飞剑白光盈盈，上面流动着铭文，透着一股森然寒意。</p>
“剑诀还没怎么使！”</p>
宗元似乎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话。</p>
朱瑞一激灵，想起溪畔柳树下有新作不久的符箓，源于龙虎山的真文符箓；可念头刚起，便低下头。</p>
——连师傅都远不是对手……何况自己？</p>
“太阳下山后，这仇怨便了结！”</p>
宗元嘀咕了句，提起惊鲵剑，“下山前，连陈四龙的名号也没听过！”</p>
“无趣！”</p>
他转过身，摇头道，“小子，记下这一刻，将来莫要招惹三元观……包括黑鱼寨！”</p>
“至于那五华丹，”宗元的身影转瞬飘远，药鼎中新炼不久的六丸丹药嗖得跳出，“品相差了些，不过……还不错！”</p>
宗元嗅了嗅，随即脚踩飞剑，转瞬消失在夜色中。</p>
风中满是血腥味，药鼎下的楠木炭也烧尽了，只剩下一层灰烬。</p>
潺潺的水声传来，朱瑞知道，溪畔那尊白石郎君神龛依旧，两卷黄册与符箓仍静静躺着。</p>
他捡起分水刺，血迹粘稠，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