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得昏昏沉沉之际,婉婉忽然听见静谧夜色里传来滴漏滴滴答答的流水声。
“一滴,两滴,三滴一刻两刻三刻”
“唔”婉婉翻了个身,被朦胧视线中一道黑影吓了一跳。她清醒过来,这才想起来唐枕跪在屋里。
他一直跪到现在么那膝盖得有多疼呀。
婉婉有些不忍心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这一回声音里带了几分真心,“唐枕,你起来吧”
唐枕转过头来看她,月色不甚明亮,婉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道:“不,媳妇还没原谅我。”
看他这样,婉婉又有些生气了。“你、你这样,是在逼迫我么”
唐枕摇头,语气依旧很正经,“没有。是我自己做错了事,只有当我通过努力真正取得你的原谅,我才能站起来。”
婉婉火了,“可你跪在这儿摆明是在逼我若你真心想要取得我的原谅,你就该知道跪在这里根本没有用”
婉婉一个人时还好,一跟唐枕吵起来,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可她控制不住,在自己信任的、亲近的人面前,她总忍不住要掉眼泪。
闻言,唐枕静了一会儿,开口道:“那么,怎样才能让你原谅我,你都说罢,怎样都可以,不要因为我是娇花就怜惜我。”
婉婉:
涌上来的泪意忽然掉了回去。婉婉眨眨眼,怀疑自己方才听错了。
她细细思量,才发觉今夜的唐枕处处都透着古怪,与平日大不相同。
她下了床,走到唐枕面前蹲下,睁大眼睛盯着他仔细看。
这么近距离之下,她才看清唐枕的神情与平日里不太一样,嗯有种,有种分外严肃的感觉,像个老夫子,而且他的眼神雾蒙蒙的,透出迷离之态
婉婉恍然明悟,原来,唐枕醉了
“你不是号称千杯不醉么怎么现在就醉了”
唐枕隔了一会儿才认真回答:“我只是千杯不醉,不是永远不醉,当饮酒超过千杯时,我就会醉。但我现在没醉。”
婉婉仔细看他神情,笃定道:“骗人,你明明醉了。”
谁料唐枕突然激动起来,“我没骗人,我真没醉,除了圆房那件事,我再没有骗过你”
婉婉被他突然大声吓了一跳,只得应和道:“好,你没骗人。”
得到婉婉这句话,唐枕才又安静下来,并又提出了之前那件事,“说罢,你要我怎样做才能原谅我。”
婉婉在心里偷偷道:我不跟酒鬼一般见识。
于是说:“那你先起来。”
“好。”唐枕一下站起身,但他实在跪太久了,猛一起身就踉跄了一下,婉婉就知道会这样,还抬起手想要扶他一把,不想唐枕反应极快地站稳了。
看着这样乖巧的唐枕,婉婉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个主意。
鉴于唐枕已经骗过她,所以他以前说过的话都要打个对折,趁他现在醉酒,婉婉决定再问一遍。
她清了清嗓子,手背在身后问,“你觉得婉婉好看吗”
唐枕静默了一会儿,就在婉婉以为他清醒着是在装糊涂时,他开口了。
“啊婉婉我的婉婉美丽又可爱聪明又善良人间第一小仙女花儿见了都盛开”
婉婉呆了呆,她没想到唐枕会这样夸,更没想到唐枕居然会唱出来,虽然曲调怪异从未听过,可他的确是唱了出来。
“嘘”婉婉手指竖在唇边,“小声些,你想要吵醒嬷嬷她们吗”
唐枕噢了一声,放低了声音,但他仍在唱,声音断断续续,不甚好听。可婉婉却听得心花怒放,她背着手,像个检阅学生的夫子那样来回踱步,听着听着还忍不住得意地踮起脚尖转了两圈。
长长的发带与水绿色的春衫袖摆飞旋了两圈,少女快活得像突然摘到了星子。
“好啦,我听够了。”婉婉含蓄开口。
唐枕这才停下,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垂直贴在身侧,模样乖巧得不得了。
婉婉拉下嘴角的笑,开始了第二个问题,“唐枕,你中意婉婉吗”
唐枕照旧迟了一回儿才反应过来,然后他又唱了起来,“啊啊莎莉哇莎莉哇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是那深深的山泉是那圆圆的月亮甜甜地把你放在心上”
他没有说任何一个与“中意”相近的词,婉婉更不知道这首在异世界名为天竺少女的歌里含着怎样炙热的爱意,可是婉婉已经从他热情活泼的歌声里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掩嘴偷偷笑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在屋子里蹦蹦跳跳起来,活泼得像回到了小时候。
“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我就稍稍原谅你一点点。”她比了尾指第一个指节,想了想,又比了两个指节。
唐枕一本正经:“谢谢。”
婉婉抬头看他,面上笑靥如花,“那我问你第三个问题,你也要如实回答。你当真没有碰过任何女人吗你说你是处子,是真的吗”
唐枕:“都是真的。”
婉婉真心疑惑,“为什么我听人说男子都是好色的,我爹那样一妻一妾还有好几个通房的,都能被人称一句洁身自好,为什么你能这样克制”
唐枕表情严肃,宛如在战场上宣誓为国为民,“我师父说过,做人要洁身自好,禁欲守身,无论男女都一样,否则人与禽兽有何区别我师父就是那样正直的一个人,我要像我师父看齐,而且我们习武练的都是童子功,太早泄了精元对功法有害无利。”
婉婉听不太明白,她好奇,“你师父是谁”
唐枕:“华夏武术协会会长廖爱国。”
婉婉听不太明白,心里猜测应当是一位正人君子。她心里的好奇愈来愈多,接着问:“那你呢你以前总去花楼,我听说那些花娘大多貌美,你见到他们时,难道没有意动吗”
“有。”唐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又抬起了头,正直且自信道:“但那是人体的正常反应,每个人都会有的,我不以为耻,但也不会纵容,除非是真心中意,否则我一定不会越线。”
婉婉刚刚蹙起的秀眉很快又松开,她快乐地蹦跳了一下,就听唐枕接着道:“而且乱搞会生病,皇帝去逛青楼都会得花柳病死去,我不觉得自己的运气能比皇帝更好。”
婉婉睁大眼睛,“哪个皇帝得了花柳病”
唐枕:“我忘了。”
婉婉觉得这一定是唐枕从哪些瞎编的野史里看到的,否则她怎么从不知道历史上有哪位皇帝是这种不体面的死法
婉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真的嫌婉婉小吗如果婉婉现在十八岁,你会要她吗”
双手背在身后,婉婉踮起脚尖仰头看着唐枕,脸蛋红得像个苹果,然后她神奇地发现,唐枕的脸也红了。
“对不起。”唐枕目光盯着她,“时代明明不同了,可我却强迫这个世界的你遵守我那个世界的规则。我嘴上说着为你好,归根结底,却是我自私自利,为了成全我自以为是的坚持,我不顾你的感受欺骗你,你说得对,我太高高在上了,我根本没把你当做平等的人,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不再犯。”
婉婉脚尖碾着地面,耳根红得像要烧起来,“我也有错,我今日对你说的话太重了。其实你并没有坏心思,你只是有点笨,总是弄巧成拙。”
以前,总是婉婉仰望唐枕,可是今日,她发现了一个真实的唐枕,他这样高大又有蛮力的男子,喝醉了会像个面对夫子的孩子一样老老实实回答问题,而且居然会因为害怕得病就守身自好。
婉婉抿唇又笑了一下,她又抬头看他,举起一根手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嬷嬷说是女子都要生孩子,但凡女子都要靠着孩子才能巩固地位,可我一直有些害怕。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就算没有亲生孩子也不打紧,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两个。”
当时她心里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她那时想,哪里有人不想要亲生孩子的,唐枕当时那样说,只是因为他身有隐疾子嗣艰难,所以尽管害怕,她仍然在心里劝自己,不必怕不必慌,要生两个像唐枕那样的孩子,可婉婉扪心自问,如果可以无拘无束,如果不必靠着子嗣,她也能自在地活下去,她会愿意为了孩子而去鬼门关走一趟吗
她不愿意。
所以此刻她问,“你那时说的话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不生孩子吗你不会怪我吗即使因此我会被所有人指指点点,你也会陪着我,会永远做我的家人吗”
她想,即使唐枕不愿意,那也没有关系,唐枕已经很好很好了,她不能因为自己害怕,就强迫唐枕迁就她。
唐枕:“真的。”
唐枕:“可以。”
唐枕:“不会怪你。”
唐枕:“会。”
婉婉呆了呆,不知过了多久,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眶,涩声问,“为什么”
唐枕仿佛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奇怪,理所当然道:“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你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哪里有为什么。”
泪珠滚落而下,婉婉哭着哭着,就笑出声来。
“唐枕,我原谅你了。”
唐枕慢吞吞低下头看她,“真的吗”
婉婉用力点头,脸颊在月光下透着淡淡的粉,“真的”
唐枕看着她良久良久,忽然微微笑起来。在婉婉呆愣的视线中,他微微弯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淡淡酒气扑在面颊上,婉婉瞬间瞪圆了眼睛。
她呆呆的像只木头鸟,连眼睛也忘了眨,心脏更是跳动得像是要跑出来。
眼前一片阴影落下,唇上被温热的两片薄唇用力印了两下,婉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唐枕几乎与她面颊相碰的眼睫,整个人飘飘乎好像不知不觉被唐枕身上的酒气传染了。
恍恍惚惚的,她就被抱到了床上,等婉婉反应过来时,唐枕已经坐在她身边,正在脱衣服。
婉婉声音发颤,软糯得像一块等待被品尝的糕点,“你你干嘛”
唐枕回答了,“入乡随俗,我来到这里,就要守一些规矩,我不能再逃避义务,我们圆房吧”
婉婉:
可是,嬷嬷好像说过来葵水不能行房。
她正要说话,岂料唐枕速度飞快,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竟然已经将上身扒光了。
月光虽稀薄,却也清楚映照出男子精壮结实的身躯,婉婉惊得忘了说话,她记得,唐枕明明身形瘦削,为何脱下衣服反而胖了
一时耽搁,她就失去了说话的机会。
脱光了上衣的唐枕俯身覆了上来,他清醒时分明像个好说话的亲切大哥,可是醉了以后,却变得这样孟浪又强势,婉婉被他亲得招架不住,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他舔来舔去的点心。
好不容易被放开,婉婉模模糊糊睁开眼,就看见唐枕已经开始扒下裳了。
婉婉往里缩了缩,她想说今日不行,就见唐枕动作一顿,朦胧月光里,他抬头看了婉婉一看,又看看自己,再看看婉婉,又看看自己。
不过片刻功夫,两行清泪从面颊滑下,唐枕居然哭了。
婉婉吓了一跳,“你、你哭甚”
唐枕呜呜地扑过去抱住婉婉,“呜呜呜对不起婉婉,我不行了,我要让你守活寡了。呜呜呜我是个没用的男人呜呜”
婉婉:
她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开口安慰道:“夫君,你不是没用的男人,你只是喝太多酒了。”
唐枕泪眼汪汪看着她,神情分外可怜,“真的吗”
婉婉其实也不确定,但是此刻她万分肯定地点头,“夫君,来日方长,先睡吧”
唐枕于是吸了吸鼻子,“好。”
他乖乖躺下,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红着眼圈往她那里缩,婉婉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她发现,唐枕眼睛一闭,竟就那么睡着了。
婉婉有些无奈,她拉好被子盖住彼此,也跟着睡去了
次日,天色微微亮时,婉婉屋子里传出一声男人的惨叫。
唐枕直挺挺地坐起身,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屋子,乡下庄子婉婉的屋子。
地面,凌乱丢着他的衣裳。
床上,衣裳不整的婉婉以及几乎没穿衣服的他
床褥,白色的床褥上一块一块的落红
唐枕懵了,看着渐渐醒转的婉婉,他目光颤动,“昨晚,我、我们做了什么”
顺着唐枕的目光,婉婉发现床上的血迹,完了,她又漏了
有些脸红地拿被子遮住那些东西,她小声说:“昨晚发生什么,你都忘了吗”
唐枕:
唐枕无比惊慌,他断片了,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但他可以肯定一件事,他是个禽兽他居然对十六岁的婉婉下此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