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俨然早就习惯了。
妇人骂完一通,喘口气欲接着骂,却不经意转眼瞥见行来的寂归三人,当即眼睛一亮,红血丝都淡了。
“寂归上人!”
妇人忙不迭走下台阶,对寂归合掌行礼。
随后自我介绍说夫家姓荀,她为当家夫人。
寂归回礼:“荀夫人。”
有寂归和无沉在,这种场合犯不着玉晚开口,玉晚便打量起荀夫人身后极为富丽堂皇的宅子。
没记错的话,上次跟梅七蕊进城,梅七蕊同她说起城里的奇闻异事时,有特意提过荀家。
说荀家是非常有钱的人家,有钱到什么地步呢,须摩提好些地方供奉的金身塑像都有荀家出资出力,平日也经常施粥施药,救济穷苦百姓,妥妥的大善人之家。不过荀家最出名的不是这个。
而是养子荀蜚。
据说这荀蜚,刚进荀家第一天,就令荀家少爷掉下假山,摔了个头破血流;然后没隔多久,又令荀少爷从房顶栽落,险些残废。
往后数年更是如此,荀少爷受伤简直成家常便饭,没死都是命大。
一问原因,全是荀蜚嫉妒他故意害他,说荀蜚不止一次地威胁他要取代他的位置。
“听到这,是不是以为荀家要把荀蜚赶出去?事实正好相反。”
荀家不仅没将荀蜚赶出门,反而还更加好吃好喝地养着。后面更花了大价钱请来德艺双馨的夫子给荀蜚授课,试图将这坏透了的养子掰回正规。
结果不必提,肯定没成功,否则荀家也不会被纳入奇闻异事了。
“荀家对外称,他们养荀蜚这么多年,从没对荀蜚不好过。说荀蜚就是本性残暴,天生的坏种,才会怎么都养不好,害他们家长年累月地遭受无妄之灾。”
想起梅七蕊说到最后时,那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玉晚目光不由停驻在刚才被荀夫人骂坏种的少年身上。
身形颀长到近乎瘦削,纵使脸上没什么表情,也能看出他五官相当出挑,是个十足俊逸的少年郎。
他就是荀蜚啊。
再看荀夫人,正一脸愁容地对寂归道:“最近家里似乎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大白天的都不安生。还望上人能帮忙看看,我们家究竟怎么了?”
说完,眼角余光瞄到荀蜚,登时表情一僵,飞快给一旁的仆从使眼色。
仆从会意,悄悄退到人群之后,让荀蜚先跟自己进去。
荀蜚没出声,跟着仆从走了。
但在走前,不知何故的,他朝玉晚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一眼被玉晚瞧了个正着。
两人对视半息。
等荀蜚走后,荀夫人这才迎请寂归进门。玉晚趁机走到无沉身边,从须弥戒里摸出把提前贴好灵符的绢扇。
她以绢扇遮住下半张脸,作一副小家碧玉之态,借灵符的传音之效和无沉说悄悄话。
她先问魔气来源可是确定在这荀家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说荀蜚看她的事。
无沉看似嘴唇没动,实则传音入密地回她:“我看到了。”
玉晚道:“他认识我?”
无沉道:“或许。”
“可我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看我?”
玉晚陷入沉思。
不管荀蜚是想求救还是什么,前有师父后有无沉,这样的两位大山在,像她这种空有境界却毫无实力,又离经叛道穿着一身艳色的小跟班,怎么想都不该找她的。
至于有没有可能是看中她的美貌?
她封印艳骨前还有可能。
而现在,笑话,她在无沉跟前晃荡那么久,无沉眼神都没变上一变,更别提寄人篱下的荀蜚。
估计在这少年眼里,她顶多是具还能看看的红粉骷髅。
这样的话,就只剩下……
“总不能因为我看起来很善良?所以他觉得与其找你跟师父,不如找我这个家中处境跟他差不多,很容易就能和他共情的咯?”玉晚最后分析出这个来,“应该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她本是自言自语,不想无沉竟回应了她。
“什么?”
玉晚抬头看无沉。
他声音太小,她没听清。
无沉却只看着前方,没再说话了。
他不肯重复,玉晚也没追问,只将绢扇往上略移了移,好方便偷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玉晚的错觉,她莫名觉得,好像自从师父醒后,无沉就有意对她冷淡。
嗯……
说有意不太准确,应该是佯装冷淡。
这也许是他继讲经之后想到的新方法?
希冀她受不了他这样的态度,就能心生退却之类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他似乎并不想让师父发现她和他之间的事。
为什么呢?
玉晚想,是怕师父知道了会说她吗?
那他果然还是在担忧她。
所以即便态度冷淡,也仍会下意识放慢脚步,尽量与她的速度一致,更会主动走在外侧,避免周围挤挤攘攘的荀家人冲撞到她,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这样的他,让玉晚心生怜爱。
她越瞧越生出情意来。
他就像是一束光,忽然照在她眼前。
若能抓住这一束光,她这半生似乎也不算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