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声线低沉,尾音里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前面驾驶座上的男人拧灭了烟,不慌不忙地发动了汽车。
晚风从窗口处灌进来,吹淡了车内的烟味。
桑眠忍不住蹙了下眉。
因为她总感觉这个声音听着格外耳熟。
车窗外的夜景在不断倒退。
桑眠撑起身子努力往前探了点,想要看清前面那人的脸。
但车里实在是太黑,车外正途径过一段漆黑无光的隧道,周围瞬间被昏暗所吞没,桑眠看不清楚。
正当桑眠扒拉着前排的座椅想要再靠近些时,车子突然驶过一条疾行的弯道,桑眠被一股惯力带着往后偏了偏。
前面的男人一只手扶住方向盘,冷淡出声:“把安全带系上。”
桑眠只好坐了回去,扯过一旁的安全带乖乖系上。
隧道灯稀稀拉拉地亮着,斑驳的光影照在那人侧脸上,能隐隐约约瞥见他低垂着的眼睫。
一道悦耳的电话铃声在车内乍然响起,程书宁揉了揉脸接通了电话:“喂。”
几秒过后,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程书宁满脸疑惑。
“什么司机师傅?我已经上车了啊。”
程书宁还在纠结打来的这个是不是诈骗电话,桑眠的手心里已经渗出了细密的薄汗。
下一秒,车子驶出隧道,大量光线争先恐后的涌入车内,男人冷峻淡薄的侧脸隐溺在光影里。
狭长的眸,高挺的鼻梁上还有一粒褐色的痣,薄唇轻抿,整张脸看起来都是清冷漠然的样子。
程书宁举着电话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后,她才干笑了两声:“额呵呵……嗯,老同学,好久不见啊……”
裴让视线落在一旁的后视镜上,他轻轻勾了勾嘴角,而后淡淡道:“嗯。好久不见。”
桑眠避开他的视线去看窗外,留下程书宁在一旁差点抓狂。
很快,桑眠的手机里就响起了程书宁的短信轰炸。
【几许宁:天呐,我今晚一定是疯了,这居然都能上错车!!】
【几许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眠眠你说话啊!!这该怎么办!】
桑眠静默了两秒,淡定地回复道:“那你就继续装作不知道好了。”
一旁的程书宁低头看完回复,只觉得两眼一黑。
【几许宁:……还是你牛。】
一路上,程书宁正襟危坐,裴让也没主动搭话。
车窗外吹进寒凉的冷风,夹着细微的雨点,桑眠被窗口的冷风吹得缩了下脖子。
车内的烟味逐渐散尽,裴让伸手把后座的车窗升起,调高了车内的温度。
桑眠捏了捏自己的手心,看着窗外焂忽而过的霓虹灯。
车子到了花间公寓的楼前停下。程书宁像松了口气似的,一边弯腰下车,一边赔笑着说:“今晚真是麻烦你了啊,老同学。”
裴让视线在桑眠身上停留了两秒,冷淡地嗯了一声。
那短短的一瞥,匆忙又平淡。
桑眠却突然联想到那个下着大雨的傍晚,雨珠簌簌而落,男生的双眼亮得像是满天繁星。
记忆被拉回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老城区的巷道铺着统一的青石板砖,远处刮来风,搅动着地上深深浅浅的水洼。
她忘了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
裴让站在巷尾,低垂着头,发梢湿漉漉的。
他一遍遍的用纸巾擦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重复着:
“桑眠,我以后不打架了。”
男生的嗓音又涩又哑,近乎哀求。
“你别讨厌我,行吗?”
也是在那一晚,桑眠微弯下身,将手中的棒球帽压在他的发上,轻声说:“裴让,好好学习。然后,追上我。”
裴让抬起眼,半仰着头站在路灯下,笑得明亮又颓废:“嗯,追上你。”
回忆戛然而止。
等两人都下了车,裴让升上车窗,将桑眠探究的视线隔绝在外。
车子调转方向,很快驶离了公寓。
程书宁歪头往桑眠身上一靠。
“裴让身边的气压简直是太低了,我待在车子里感觉都快缺氧了。”
桑眠轻轻地笑了下,说:“那今晚你要不要住我家?我给程同学点杯奶茶压压惊。”
程书宁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那我要茉莉奶盖,大杯的!”
“好。”
直到两个人依次走进了电梯,楼下的裴让才打开了车内的顶灯。
暖黄色的光线流泻下来。
他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口气。
在明明灭灭的火光间,裴让忽然发现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磕了一块淤青,在白皙的手背上分外扎眼。
他眯起眼睛,手背对着车顶的灯光。
以前他没注意到时并不觉得疼,等仔细发现了,伤口才开始隐隐觉得疼起来。
就像那些无数个以为自己忘记的瞬间,都在后知后觉的日子里迁延起绵长的疼痛。
似乎过了很久,但其实也不过是几分钟的光景。裴让看见公寓楼上亮起了灯,他才低头,垂睫,把烟掐灭。
车窗外漫起了水雾。
裴让闭上眼,颤抖着说:
“好久不见,桑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