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眠回了家就拿着睡衣钻进了卫生间，等她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晚上十一点。
客厅里亮着暖黄色的落地灯，电视声音开着，遮盖住了窗外大部分的风雨声。
桑眠站在洗漱台前用浴巾擦着头发。
程书宁坐在沙发上嚼着薯片。听见窗外传来的雨声，程书宁下意识看了眼露台：“眠眠，你露台上的衣服是不是忘记收回来了，外面好像下雨了。”
桑眠擦干了头发上的水汽，回头应了声：“好，我一会儿过来收。”
“好呢，那我先把露台上的门关了。”
随着玻璃门被推开，露台上挂着的风铃声、雨声，还有阵阵风声一同响起。
隔了一会儿，桑眠听见程书宁疑惑的声音：“诶？”
“怎么了？”
桑眠拿着浴巾从卫生间里出来，程书宁站在窗前，回头看她：“不知道。裴让的车还停在下面呢。”
桑眠沉默了一会儿，也走到了露台上。
程书宁拿手指了一下：“下面那个黑色的车，好像是裴让的吧？”
苍穹的雨幕中，孤零零地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豆大的雨点砸落在车身上，车内亮着一盏昏黄的顶灯，但却看不清车内的人在做什么。
桑眠抿紧了唇，神情恍惚。
程书宁伸手拉了她一下：“眠眠你发什么呆呢？快进来，你头发都又淋湿了。”
注意力被她的声音拉回，桑眠收回目光，转过身说：“嗯。回去吧。”
入了夜，雨势渐大。
窗外又下起了瓢泼大雨，骤雨敲打着地面，雨水飞溅，很快就在地上汇聚成一条小溪。
电影已经放了一大半。
程书宁换了身睡衣从楼上下来，走到露台前把窗帘拉上。
“又下暴雨了。”她抱怨了句，“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才会好。”
桑眠下意识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心不在焉地抬头看她：“宁宁，我要出去一趟。”
“啊？”程书宁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转眼间，桑眠已经拿起门口置物架上的雨伞出了门。
走进电梯。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耳边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心跳声淹没。
桑眠握紧了手中的雨伞，平静感突然荡然无存。
电梯里的照明灯坏了，光影闪烁，也把她带回六年前的冬天。
高三那年的除夕，桑眠坐在书桌前写物理卷子，裴让给她打电话让她看楼下。
她手里握着手机走到窗前，视线落到路灯下。裴让修长挺拔的身子融进身后的夜色里，暖色的光晕落在他的眼睫，眉梢，还有下巴，因为逆着光，桑眠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下一秒，烟花在繁星中盛放，点亮了漆黑脆薄的夜空。
璀璨绚烂，声势浩大。
她听见电话里传来裴让的声音，又轻又低，像一捧脆薄的雪。
“桑眠，新年快乐。”
裴让抬起头，手里端着一个草莓蛋糕，睫毛轻颤，眉眼好看的不像话。
他低头吹熄了蜡烛，尾音里勾着明晃晃的笑意：“还有，生日快乐啊。十八岁的桑眠。”
也许是受到了某种蛊惑，桑眠恍恍惚惚，突然很想朝他靠近几步。
直到至今，桑眠仍然忘不了那一晚裴让的表情，期待，忻悦，又藏着几分小心。她也忘不了在誓师大会上，他看了她很久，特别郑重其事地问她，桑眠，如果考上同一所大学，你和我谈恋爱好不好。
他一直对她很好，哪怕是她最黑暗难熬的那段时间，裴让也依旧对她很好。
高考填志愿那天，桑眠突然问他：“裴让，你真的喜欢我吗。你是喜欢以前那个热烈明媚的桑眠，还是现在的我。”
裴让只是抬头看着她，平静地陈诉：“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桑眠啊。”
桑眠不明白，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裴让对她的感情也没有变质，桑眠却突然害怕了。
她碎掉，哭泣，躲避，而裴让一遍遍地把她粘好，擦干眼泪，抱紧她。
裴让捂住她的耳朵，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有人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可桑眠只觉得自己像个累赘。
她讨厌别人为她牺牲，所以她自己做了那个牺牲品。
高考出结果的那天，桑眠离开了宁城，远走高飞，不告而别。
“叮——”
电梯声音适时地响起，打断了桑眠纷乱的思绪。
她只知道，她现在非常非常，迫切地想见裴让一面。
她想告诉他，裴让，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想你。
桑眠撑开伞，雨水顺着伞骨淌下，汇成细细的水流。
雨点砸在头顶的伞面上，在这冷雨交加的夜晚，桑眠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薄汗。
小区的人行道上统一铺着彩砖路，偶有拼接处并不平整，留有浅浅的水洼。桑眠沿着石板路小跑起来，风贴着她的脸擦过，眼睫上挂着雨珠，脚边有飞溅起来的雨水舔抵上她白皙的小腿。
桑眠拐进一条不算窄的小巷，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裴让停车的地方，可昏暗的路灯下，只有一小片积着水的坑洼。
桑眠站在原地，风声雨声都停了。
——裴让已经走了。
桑眠提着外卖袋上了楼。
打开门，程书宁在窗边站着，回头看她：“眠眠你怎么了？”
桑眠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事。”
程书宁接过外卖袋，目光有些担忧：“那一起吃点东西吧？”
桑眠摇了摇头：“明天就要进组了，我要控油控糖。你吃吧，我去背会儿台词。”
桑眠回到卧室，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头晕，又套了件外套在身上。
她的台词本全都用塑封袋装着。桑眠拿出明天要对戏的台词本，用笔标记出自己的部分，逐字逐句地揣摩，重点部分还用红笔标注了个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