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没了,她们家却突然富裕起来,还真是一点也不奇怪。不缺钱的日子享受得也还真是心安理得啊。”一边说着,她一边拿钥匙打开门,示意段云深进去。
“你误会萱萱了。她爸妈一直告诉她是她爸的生意成功了,赚了很多钱。她真的不知道她家的钱来自于你。今天你那个警察叔叔带着律师去她家了,她才知道,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想跟你道歉,又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见程墨话虽说得难听,却也没有太激烈的反应,段云深到底忍不住帮心上人絮絮解释了一番。一边说,一边殷勤地帮程墨摆好碗碟,顺手将她自己买回来的菜市场大锅菜塞进冰箱,将自己带来的高级菜色倒进碟子里,讨好似地送到程墨面前。
清蒸大黄鱼、桃胶鲜虾煲、淮山药羊肚菌、鲍汁酿豆腐。
都是秦家平常吃的那些他们家人偏爱的菜色里原主相对不那么讨厌的,每次会相对多吃些的那种。想必是秦雨萱告诉他,自己爱吃这些菜吧。
天知道,真正的魏海语无辣不欢,只是秦家的餐桌上永远清淡,永远不会出现任何一道她真正爱吃的菜而已。
但她没说什么,反而淡淡问了句,“喝什么?”然后在得到“咖啡就行”的回答后走向厨房,拿出一大桶牛奶来倒了满满两杯。
“咖啡没有了,喝牛奶吧。”程墨完全不顾购物袋里刚买的一盒速溶咖啡早被段云深看见了,一脸理所当然道,“比咖啡可贵。要不是咱们是同校同学,我还舍不得拿来待客呢。”
——那神情,毫不遮掩地就是“客随主便,我对你不错了,你别不识抬举。”
他不信魏海语不知道他乳糖不耐受。
但张了张嘴,段云深到底没说什么,默默把牛奶接了过去。正如过去的几年里,寄人篱下的魏海语默默接受着那些被故意给予的、自己不喜欢,甚至讨厌的东西。
接着程墨又径自去把自己买的麻婆豆腐和辣子鸡拿出来端上桌,两人对坐吃饭。她丝毫不给面子,只对着自己买的辣菜下手,吃得不亦乐乎,对段云深带来的四个菜动都不动。段云深便只好一个人吃着虾和鱼。
不过他到底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虽然没想到这个一向对自己死缠烂打不顾羞耻的女人面对自己的示好表现得如此冷淡,既尴尬又窘迫,心里还憋着一股被自己瞧不上的家伙拿乔的无明火,但为了电话里哭得呜呜咽咽的秦雨萱,他还是耐着性子等到饭吃个差不多,尽量好声好气地开口道:“昨天那事是我不对,我道歉。秦家的事也是叔叔阿姨不对。但海语,雨萱她是无辜的啊。”
“她什么都不知道,上午律师登门时她吓坏了。她家的钱大部分都在她爸的生意里,一次性拿出那么多,资金链肯定会断,还有之前银行的贷款,她家搞不好会破产的!”
“吃穿用度都是小事,但这么一来,她出国学摄影的肯定就去不了了。雨萱的成绩你也知道,要考上首都艺术学院的摄影系本来就不容易,现在网上你这么一闹,一堆人都去问她事情是不是真的,她还怎么安得下心来高考?”
“——海语,萱萱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千错万错没有她的错,更何况之前还一直都是你在针对她。你和我和秦叔秦婶之间的事和萱萱无关,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这样毁她的前程吧?!”
“那还真是好可怜哦……”程墨拿着筷子,最后又夹了块鸡肉送进嘴里,轻飘飘地瞥了段云深一眼,轻笑,“只比我小两个月的‘孩子’。十七岁半,虽然不算成年,但杀人也得枪毙,顶多从轻成死缓的年纪。”
“海语,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我都已经代表自己也代表雨萱来道歉了,好说好商量不行吗?你又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是指我要回自己家的钱,还是指我把现实发生过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求锤得锤,你们要什么证据我就发什么证据?”程墨将筷子一撂,抱臂将身子往椅子靠背上一倚,三分恼七分嫌,宛如只有离远一点对方厚如城墙的脸才能不顶到自己。
“你最好明白,要是她爸妈没有昧我家的钱,以她家的财力本来也供不起她出国读书。至于会不会被舆论影响高考,我反正全文没有一个字污蔑她本人欺负过我,句句是实。受不受影响,那完全是她自己的问题。”
“古代的公主还知道吃了民脂民膏到该和亲时就得挺身而出。怎么,到了她这儿就可以趴在她爸妈背后吸血吃肉,出了事就一概不知推个干净?我不给她吸了,反倒还成了我的不是,她继续缩头乌龟似的躲在后面,哭哭啼啼指使个男人找上门来,说我咄咄逼人?!”
“够了!魏海语!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萱萱!”段云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羞恼之下不觉拔高了嗓音,愤而一掌把筷子拍在桌上。
“你不允许?”程墨的嗓门比他还大,嘲讽冷笑,“呵,你特么算老几?!”
虽然没拍桌子,但那一瞬间程墨中气十足的架势和那不服就干不介意抄家伙的气势还是一下震住了段云深。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程墨环抱在胸前的胳膊。虽然女孩的手臂细瘦,完全没有那种金刚芭比式的肌肉,但依旧让他想起了黄毛三人满脸是血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她能一人单挑三个男人……
这个认知让一贯是才子人设自知战斗力不如黄毛的段云深松开了已经攥紧的拳头。他长舒了口气,勉强放平声线,“海语,我知道,一切事情都是因为你我之间的感情而起,从始至终你想报复的人也只是我而已,没必要牵扯无辜的人……”
“这样好不好,看在我的份上,只要你多给萱萱家一些时间,让他们分几年慢慢地把钱还你,再承认秦家并没有亏待你,只是你为了想快点拿到钱才那么说的,你想怎么样我都可以答应你。”
“就算是你想让我和萱萱分手跟你在一起……也可以。”说到这里,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仿佛为了保护心爱之人下了狠心,做出了天大牺牲一般。
看着他那张虽然唇红齿白,但在程墨那喜欢英武硬汉的审美体系里实在娘里娘气的脸,和那宛如被逼良为娼,又好像还自觉高尚,挺大义凛然的表情,程墨只觉从胃底深处直往上反酸。
为了防止自己把刚吃的饭yue出来,程墨垂下眼帘,淡淡道:“也不是不行。——延期还款的利息,加上我背这口锅的名誉损失,你们打算赔我多少钱?是她们家自己赔,还是你替她出这部分钱?”
“你……”段云深瞪大了眼睛,仿佛受了莫大侮辱一般。
“什么都不想付出是吗?还是说,你原本打算的是你‘卖身’跟我在一起,我就能、就该欢天喜地接受这种条件?”随手拎起桌上装鱼刺鸡骨头的不锈钢筒,程墨单手撑在桌面上,赫然逼近,让光亮的金属镜子般照出段云深的脸。
受原主情绪的影响,她双眼含泪,嘴唇发抖,说出来的话却又冷又硬又果断:“好好看看你自己,你不是什么绝世美男天神下凡。别说是个有身没心的空壳子,就算你这会真是鬼上身喜欢起我了,你也没那么值钱。”
“……而我,也没那么贱。”
话音落下,手腕一抖,半桶鱼刺虾皮兜头全泼到了段云深脸上。她抬手指向门口,颤声道:“滚。别在这叫我恶心!”
“你!!!”愣怔片刻,段云深才如梦方醒,只觉脸上滚烫,留在脸上的残渣汤汁更是如千万根针扎一般,狼狈地捋去头发上的污物,顿时怒火攻心,再也忍无可忍。怒喝一声猛地掀了餐桌,他恶狠狠地指着程墨的鼻子,“好!魏海语你给我等着!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想毁了萱萱,高考前这几个月要是让你能安生复习,老子就不姓段!”
说完他便夺门而出,形如落荒而逃,却又好大脾气地哐一声摔上大门。
“还行,没坏。那就不找他赔钱了吧。”屋里,程墨好整以暇地扶起被摔翻的桌子,捡起原本扣在桌子上的手机。
被掀桌的一下甩到地毯上的手机此时正面朝上,屏幕上是进行中的录音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