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是真的不讨厌这种爱憎过于分明的直肠子人类。虽然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好接触，没什么坏心眼。
此时看她回头望过去，小姑娘脸更红了，特别激动地踮起脚尖把手在嘴前拢个喇叭，扯开嗓门大声喊：“海语加油！你可以的！！！——给我打肿那帮臭男人的脸！！！”
喊完，还鼓着腮帮子使劲冲程墨挥了挥拳。
程墨不禁莞尔，领情地冲她点点头，也举一举拳，小臂肌肉绷出一条流畅的弧线。
“查体。”特战队的考官完全没受这小插曲的任何影响，照旧冷着一张脸，平淡地吩咐。
程墨干脆应是，顺从地站到场地旁边的身高体重秤上。另一位协助的考官便走过来，看一眼体重示数，又拉下测身高的横板。
然后在横板接触到程墨头顶的时候，用力往下压了一下。
“体重66公斤，身高一米六六。”
“身高不达标，淘汰。”主考官面无表情道。
嚷着要打脸，结果还没开始就直接泄气，男兵那边顿时一阵越发大声的哄笑。
“报告！我请求上道。”程墨不为所动，从秤上下来，一个标准的立正，扬头直视主考官，铿锵道。
“没人告诉你我们对女兵的要求是身高最低一米六七吗？”考官淡淡回看她，合上手里的名单，“身高不达标。”
“凭什么？！一米六六和一米六七区别很大吗？——而且我都看见了，他刚才故意按海语的头！你们暗箱操作！”人群里，赵筱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越发高亢，一万个不服。
两位考官完全没有理会她质问的意思，而作为当事人的程墨也远没有那么激动。
“我知道。但如果我一米六六不可以，那你们男兵的选拔标准要求一米七二以上，您又为什么可以？”
她平静地看着面前身高跟她差不多的男考官，再次重复：“如果表现优异的情况下身高可以通融，我请求上道！”
带着某种复杂的神色，考官多看了她一眼，沉默两秒，重新打开手中的名单，抬下巴一指：“魏海语，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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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哨响，程墨离弦利箭般冲了出去：冲刺跑，仰卧起坐，俯卧撑，蹲起，双杠，单杠……
体能在力量的极致爆发中迅速消耗。受制于人类的躯体，即便是程墨，在最后握住单杠往上拉的时候呼吸也不可避免地急促了起来，浑身的肌肉仿佛覆盖着被点燃的火焰，由内而外地发着烫。
那是一种仿佛坚持过去就能脱胎换骨超越自己的烫，就像修妖时的她一次次对抗心魔与瓶颈。
这种熟悉的、与自己抗争然后变得更出色的感觉令她从灵魂深处感到振奋。身体越疲惫，斗志就越昂扬。
一千年来，正是这样心性让她以一块破石头的根脚成精化形。也只有这样，她那碧血丹心荐轩辕的执念才能有终得所偿的希望。
“67，68，69……”
她在心中默数着，死死盯住眼前高一下低一下的单杠，仿佛全世界的色彩尽皆隐去，只剩下这么一根横杆。
豆大的汗水沿着她的脸颊脖颈滑落，融进衣服里，砸在地面上。但她浑然不觉，一次次重复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因为体力的流逝而变形。其实引体向上只要拉起到双拳与鼻尖平齐就不会被判淘汰，但她不管，一个一个，执拗地拉到锁骨位置，教科书一样。
“98，99，100……”
她听见了哨声与欢呼，但没有停。那差了一厘米的身高是不是暗箱操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刚刚允诺过，要证明自己足够优异，值得一个特别通融。
“121，122，123……”
短暂的欢呼在发现她并未下杠后迅速停止了。渐渐地，不知是谁带的头，所有人无论男兵女兵，开始整齐地共同为她计数，声音响彻整个操场。
她一个接一个做下去，直到所有人共同以越发大的声音喊出“200！”的时候，她听见那位考官命令：“够了，下来。可以了。”
看着年轻女子虽然矫健但也不算夸张的肌肉量，面上虽然不显，但内心深处，教官有点惊诧费解，有点喜爱敬佩，还有点隐隐发怵。
——他甚至有点担心这个头铁的丫头为了争口气练出人命。
好在程墨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上头，闻言便听话地松手落回了地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像是在索要一个诺言的兑现，一个暴力破解小花招后的迟来公正。
“魏海语，通过！”
话音落下，继而是又一波爆炸般的欢呼声。士气一再惨遭打击的女兵们扬眉吐气，连同后勤队一起，姑娘们一拥而上扑向程墨。女排长一把将她抱起来举高，接着便有无数双手把她托起来扔向高处，整齐划一地喊着她的名字：“魏海语！”“魏海语！”“魏海语！”比她自己还要激动。
“姐们儿牛批！”男兵那边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句。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男兵队列里掌声雷动，间杂着粗声大嗓吼出来的赞扬。最后各自为战的“牛批”夸奖声合到一处，默契地穿插进女兵们喊的名字当中。
“魏海语！”、“牛批！”、“魏海语！”、“牛批！”……
地动山摇，气势昂扬。
两位特战队的教官站在一边默默看着，任他们放纵地庆祝了足有三五分钟，这才又吹响哨子：“好了！考核通过人员入列！——二连其他人，列队带回，换三连过来！”
令行禁止，命令一下，喧嚣辄停。
程墨要去跟林峰他们三个同样通过考核的男兵汇合，临别之际，女排长迅速拍拍她的肩膀，小声嘱咐：“集训选拔加油，去了就别回来了。”
“嗯。”程墨点头，伸出手去，“再见。——下次选拔之后见。”
女排长稍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随即爽朗地笑起来：“你这是想给我当前辈当队长啊。——也成。”
说着，她拉住程墨的手，紧紧一攥：“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