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214区禁山。
滂沱大雨砸向地面，泥土裹挟着石块儿往山坡下滑去。不消片刻，山表的土壤被冲刷殆尽，漏出底下掩埋着的动物尸骨。一种腐朽的气息逐渐盖过雨水腥气，刺激的人鼻尖发痒。
山顶处，几米高的机械残骸横在陡峭坡壁上，矮处零零散散堆着破损生锈的零件，它们半掩在土中，断口处切割齐整的金属丝在雨水洗礼下清晰可见。
往下一里地，本应寂静幽暗的桦树林里忽然交错闪过几束亮光，亮光打了几个圆圈后，猛地照在一群穿着黑色雨衣的人身上。
“干嘛呢！这里什么地方？啊？！是你们能进的吗！”
身穿制服的警司手握电筒，黑沉着脸大声呵斥。
“......草。”黑雨衣中领头的那位暗骂一声，缓缓举起双手，侧头对身后一群人道：“别反抗，进去溜一圈就能出来。”
他们一个个都是经验之徒，来之前就已经定好规矩，于是听话的压低脑门，被前来抓人的小警官们带好手铐。
负责押运的警察让他们站成一列，林诺排在最后面，背后就是警察。
她半阖眼帘，不动声色的把手心纽扣大小的物件贴进衣袖内侧。
年轻警官一无所觉。
由于雨势过大，脚下小路泥泞不堪，这趟回程所有人都走的磕磕绊绊。
等抵达派出所，天边已经拱出了小半个太阳。晨光透过雨雾洒在湛蓝色的警署门匾上，属于214区的旗帜在雨中猎猎作响。
“真他妈见鬼的天气。”警务队长捞起一条毛巾擦拭掉身上的雨珠，边动作边低声嘟囔。
“这次这么多人？”路过的警员看到这阵仗，忍不住多瞄了两眼，这两眼，就让他看到了安静站在角落的林诺：“怎么还有个小孩儿？”
“那谁知道。”队长放下毛巾，随手指向林诺：“来，小孩儿先来。”
林诺一言不发的跟着他到了审讯室。
身后两名警员把她按在审讯椅上，她的正对面，警务队长大喇喇抽出椅子坐下，敲了敲桌面：“姓名。”
“林诺。”
“年龄？”
“二十八。”
“呦，”队长挑挑眉，姿势坐正了些：“成年了啊，长得这么显小，光脑信息录一下。”
林诺把光脑摘下，调出公民信息对准身旁警员拿着的仪器，“滴”的一声轻响，她的基本信息就出现在了队长眼前。
队长只看了一眼，就关闭面板：“还是半个黑户，这表格，一干二净的。”
正常一个帝国公民，光脑信息除了姓名、性别、年龄、家庭工作地址、学业水平、健康状况，还需要录入精神属性和等级。
而林诺的光脑上，只有姓名、性别、年龄、学校，其它信息一片空白。
这种情况放眼整个帝国很少见，但在214区，却还算普遍。
被称为废土之城的214区，落后、贫瘠，吃的是新区扔掉的作物粮食，用的是新区早就淘汰的陈旧设备，住的是新区扒掉不盖的瓦房，就连学校，也只有可怜的一所。
二十多年前214区光脑录入技术还不成熟，在上面颁布新令后，凑首凑尾挤出点资源给全民免费录过一次，但过期不候，很多没赶上的一夜之间都成了黑户。
直到一两年前，检测和收录在警署才彻底免费。
因此队长对林诺的光脑信息并没有特别在意，很快进入下一个话题：“知道禁山为什么叫禁山吗？”
林诺抿了下嘴角：“知道。”
队长肃了面容，一拍桌子：“知道还去！一天天的我们警察不干别的活了是吧，净抓你们去了！”
偷上禁山不是什么大事，一般惜命的人也不会傻傻往里蹿，但架不住些爱探险的中二少年和浑水摸鱼的亡命之徒会去找自找麻烦。
除了山脚下几个固定驻守点，辖区内的警署时不时会上去突袭一波，十次里面总有那么两三次能逮到不守规矩的人。
林诺眼睛盯住自己指尖，听队长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珍惜生命，远离禁山的故事。
“......我这也不是夸张，要不是看你没什么前科，长得也白白净净挺安分一小姑娘，才懒得跟你说这么多。”队长手一扬，不知从哪儿摸出根烟，一边把烟叼在嘴里一边含含糊糊问：“行了，说说你们为什么往那儿跑吧。”
林诺眼神还放在指尖上，大拇指轻轻刮了两下食指关节：“我做的一个模型差零部件，听说那里有，就想上去看看。”
“哼，荒唐，”队长冷笑一声，说话间缭绕的烟雾往外喷：“为了个小东西命都不要了？”
林诺半阖起眼，没有说话。
“那其他几个呢？”队长又问。
林诺摇摇头：“拼的团，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玩意儿还能拼团？”队长眼睛都睁大了些。
“地市拼的。”
队长不说话了，那是他们管不起的灰色地带。
“行了，你等会儿去自省室，写封检讨书，这事儿就算过去了，那地方以后再敢去，我告诉你，初犯和屡犯可不是一个概念啊。”他烦躁的掐灭烟蒂，示意林诺站起来：“还有你那身份信息，出警署之前赶紧录了，以前咱是录不起，现在能录了还不情不愿是几个意思？”
这句话出来，林诺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微微皱起眉头，试图打商量：“......能不录吗？”
队长眼睛一瞪：“屁话！”
行吧。
她心情不是很美丽的被警员带到自省室，考试似的发了纸跟笔。
由于实在不想录信息，林诺这份检讨写的很慢，甚至还蹭到了警署的早饭和午饭。
等队长审完其他人，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交了检讨，林诺一手握着营养液，一手还半天蹦不出个屁来。
看的倚在自省室门口的队长直着急。
偏偏林诺还毫无自觉的扭头看向他：“可以离远一点吗？你在这我写不出来。”
队长狠狠翻了一个白眼：“个小兔崽子！”
但不管再怎么拖，纸就那么大点，一个上午再加一个中午再再加一个下午，终究是写满了。
林诺上交的时候，得到了全署上下闲暇警员的瞩目。队长大手一挥，心累的赶她：“赶紧去录信息。”
214区警署的精神力检测仪器使用方法比较原始，林诺把手掌按上去，过了半天，它才吭哧吭哧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