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多，蕾娜依然无力地坐在马桶边，她痛苦地弓起身子，又一次干呕着，但什么也吐不出来。她狼狈不堪地瘫坐在肮脏的地板上，发丝几乎垂到了马桶里，手边放着一杯清水。蕾娜颤抖的手捧起杯子，胡乱漱了口。
这是一个绝对黑暗的夜晚。蕾娜几乎吐了一整晚，她感觉所有的内脏都要被吐出来了，现在口腔里还残留着一股酸臭的味道。她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又差点倒下去。厕所的墙壁上残留着租客留下的无法去除的污渍，但蕾娜别无选择，只能靠着墙缓一缓。过了一会，她才拖着发软的身体，慢慢挪到了洗手池。她疲惫地看着镜子里自己发青的脸色，冰冷的水流过她的双手，蕾娜凑合着洗了一把黏糊糊的脸。米什卡还有工作，早早离开了。
蕾娜精疲力竭地躺回床上，她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了。“他一定是被人骗了。他从来没喝过可乐，这不怨他。”蕾娜允许自己这样想着，痛苦地闭上了眼。
肖恩·采尼经常和自己的女儿说，科技可以像魔法一样改变生活，这句话可能是出于他对电力的热爱。但蕾娜深信不疑。她此时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暴怒地吼叫着：“你竟然敢骗我？”另一个声音结结巴巴地辩解着：“体质……个人体质不同……效果可能也……”她没有再听下去。
科技改变生活，是的，蕾娜自嘲地想着。她的生活终于成为了一场彻底的骗局。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她马上要无法呼吸了。为什么会这样呢？蕾娜绝望地翻身起来，焦躁地踱着步。她想不通。
蕾娜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找了出来，但好像还是不够买一张火车票。“魔杖和钱，两个至少得有一个吧？”蕾娜这样想着，偷偷溜进了安德烈——她的顶头上司的办公室。她没有找到魔杖，于是拿走了一些钱——那些钱原本应该是她的工资，买了离开这里的火车票。
她回到了出租屋，收拾了一个简单的箱子，锁死了门和窗户，安心地躺下睡觉了。直到半夜，她听到了敲玻璃的声音。
“蕾娜，给我开一下门。”蕾娜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窗外的米什卡：“为什么要给你开门？这是我的房子。”米什卡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是我！”
“我知道你是谁，请离开我的屋子。”蕾娜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不屑地说。米什卡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惊慌，他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你要离开我吗？”
蕾娜点点头，傲慢地说：“是的，我们分手了，你配不上我。赶紧走开吧。”她懒得多废话，转头走进了卧室，重新躺下。她的脑袋还没在枕头上躺多久，就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米什卡一拳砸碎了玻璃，才想起来自己是一个巫师，他从窗户里跳了进来，径直闯进蕾娜的卧室：“你最好说清楚——”
卧室里已经空无一人，那扇打开的窗户还轻轻地摇晃着。
蕾娜慌慌张张地趿拉着拖鞋在街道上跑着，她没想到米什卡如此疯狂。她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在四周寻找什么地方可以藏起来。
但米什卡还是很快就抓住了她。他紧紧拽着蕾娜的胳膊，质问道：“你要去哪儿？”蕾娜用力想甩开他，却做不到。米什卡的手劲大得离谱，蕾娜感觉自己的胳膊快被他捏断了：“我要回家，你他妈的放开我！”米什卡愤怒地指着出租屋：“那儿不是你的家吗？”
蕾娜恼怒地大声嚷嚷着：“我要回中国，我要回我的家！你算什么东西？敢拦着我！”米什卡的手更用劲了，他喃喃着：“回中国？你要离开这里？”
“对啦！我要离得你远远的，看见你叫我恶心！”反正跑不了了，蕾娜不再挣扎，愤怒地朝着米什卡尖叫着。周围的房子渐渐地苏醒过来，有几户人家亮起了灯。“我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蕾娜，我们回去说吧。”米什卡哀求着。
蕾娜冷笑着：“能有什么误会，”她阴阳怪气地学起了说话，“两百卢布，就能获得最有效的爱情魔药……加十卢布赠送饮料……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米什卡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苍白，他低着头说：“我怕你离开我。”
“很好，我现在正要离开你呢。”蕾娜的黑眼睛眯了起来，她用力地挣扎着。他一言不发，任凭她怎么辱骂他，踢打他，只是死死地拽着蕾娜。
蕾娜渐渐地没有力气了，她看着沉默的米什卡，心里绝望地想：为什么我现在才认清他的真面目？我怎样才能逃走？
“和我回家去吧，蕾娜，别闹了。”米什卡终于说话了。蕾娜又气又怒，又伤心又委屈，忍不住哽咽道：“这里不是我的家！”
她再也无法忍受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一个泼妇一样嚎啕大哭起来：“我要回家！爸爸妈妈，你们快来救救我！”
米什卡有些嫌弃地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蕾娜，用力想把她拽起来：“别闹了，跟我回去！”蕾娜不理他，她已经完全崩溃了，这些年受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已经顾不得体面了。
“给我起来，别逼我动手。”米什卡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生硬起来，脸色铁青，好像又成了那个说一不二的特勤队队长。可是蕾娜沉浸在痛苦之中，绝望地叫嚷着：“你最好杀了我！”
米什卡看着头发凌乱，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人，似乎无法将她和那个明媚可人的女人联系起来。一栋又一栋房子的灯亮了，米什卡感觉有些人已经贴在窗户上围观了。“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了蕾娜的脸颊上。她完全惊呆了，捂着脸震惊地看着米什卡。米什卡看着安静下来的蕾娜，不禁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恢复了正常，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显得楚楚可怜。米什卡有些愧疚地蹲下身扶她：“抱歉——”
下一秒，蕾娜也用尽全身力气甩了他一个耳光，她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别碰我，下流的杂种！”
米什卡似乎能听到大脑里理智的弦崩断的声音。他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平静而大声对周围说：“谁敢出来我杀了谁！”然后，他把蕾娜提了起来，极其冷静地出了一拳，蕾娜一声没吭，倒下了。米什卡又把她拽了起来，又出了一拳……
蕾娜蜷起身子，忍受着他的拳打脚踢和失控的辱骂。不知道过了多久，蕾娜对于疼痛已经麻木了，米什卡拖着她的头发，把她往出租屋那边拽。睡裙的吊带被石头路面蹭了下去，她的胸部一览无余。蕾娜顾不得疼痛，想把衣服拉起来蔽体，但米什卡注意到了，他狠狠地骂道：“不许遮，反正你就是一个他妈的臭婊子！”他的鞋踢着蕾娜的手指，直到她的手鲜血淋漓……
三天之后，没精打采的蕾娜再次出现在了街上。瓦尔瓦拉担忧地看着她，试探着问：“喂，蕾娜，买花吗？”
蕾娜慢慢地挪了过来，她的脸色很憔悴，还留着淤青和伤疤。“来一束吧。”她平静地说，没有再讨价还价，直接掏出钱给了瓦尔瓦拉。瓦尔瓦拉更加害怕了，她把那束花递给年轻的女孩，又抽出好几朵鲜红的玫瑰，递给蕾娜：“送你的。”
蕾娜动作迟缓地低头嗅闻着花香，慢慢地眨了眨眼，无神的黑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她微笑着说：“好，谢谢你，瓦尔瓦拉。”她把几朵玫瑰留下了，把那束鲜艳的花束递给了瓦尔瓦拉：“送给你，亲爱的瓦尔瓦拉。”
“我？”
瓦尔瓦拉惊呆了，她卖了这么多年的鲜花，却还是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呢！“是啊，送给你。”蕾娜温和地说，把那束花塞进了瓦尔瓦拉的怀里，她湿淋淋的双手慌乱地抿了一下头发，小心地接过。瓦尔瓦拉棕色的双眼有些湿润，她愧疚地说：“哎呀……我真的搞不懂那些男人……我们也都是这样，有一天突然就开始倒霉了……”
蕾娜笑了，黑眼睛闪闪发光，她平静地说：“我不会一直倒霉的。你也不会的，瓦尔瓦拉，你看，这些花多漂亮。”
她又一次闻了闻几朵玫瑰，转身快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