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月棠心头一痛,顾玉潭天资聪颖没错,可是这些年也就只读过家里仅剩的几本旧书。而新帝虽然开了女子科考,却没有另设题目,而是与男子同考不同堂,潭儿拿什么去和那些十几年寒窗苦读的男子竞争?如今若是连学堂都不能进,岂不是一点希望都没了吗?
她适才的怒气转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终究是她亏欠了女儿。她按下心头所有委屈,屈膝就要给自己的三姐跪下。旁边却伸出一双手,虽然纤弱,可还是稳稳地托住了她。
顾玉潭看出了母亲的企图,她当然不会再让自己母亲向这种人低头。一边伸手稳住母亲,一边假笑着继续怼回去:“那就借姨母吉言,母亲说过,姨母说话最是灵验。得了姨母的祝福,我和母亲一定会得偿所愿。”
说完这句,她懒得再应付这种恶心亲戚,扶着母亲就要离开。
身后的陆姨母还是不依不饶,大概被气得厉害:“别以为逞几句口舌之利,就厉害了。你和你娘一路货色……”
还没等骂完,随着“吱呀”一声被拉开的房门,陆姨母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而顾玉潭也有些惊奇地看着门外的两人,他们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
门外一男一女,女孩子似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相貌清丽,只是此时却是面红耳赤,眼中隐隐已有泪光。而她身后的男子,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倒是十分俊朗,面如冠玉,姿态闲雅。纵使此情此景,他依旧带着几分温暖笑意,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听到。
顾玉潭在记忆里搜寻了一圈,确定了这女孩子的身份,正是自己刚刚说到的陆永柔。在原主记忆里,这位表姐并没有欺负过她,所以顾玉潭对着她友好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
陆永柔却是僵着脸笑不出来了,自己费尽心思才把谢公子请到家中,没成想还没来得及为母亲引见,就撞上自己母亲对着亲戚破口大骂的尴尬场景。
她不敢回头去看谢公子是怎样的表情,也不敢去责怪生养自己的母亲。抬头看向笑容可掬的顾玉潭,陆永柔头一次觉得这个自己打小就没注意过的表妹,长得这般令人厌恶。
顾玉潭感觉奇怪,自己明明已经表示友善了啊,这陆永柔突然这般愤恨地看着她作什么?气氛诡异,顾玉潭可不想再和这家人有什么牵扯,她拉着母亲就准备离开。没想到与门口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被叫住了。
“这位夫人请留步。”
声音清朗,不急不缓。段月棠不由得脚下一停,拉住了自家女儿,转身对着眼前的年轻男子道了“万福”。
顾玉潭也有些好奇,跟着母亲行了礼,等着看这位原主记忆中并不存在的美男子,要对她娘说什么。
那男子还了礼,开口先做了自我介绍:“在下谢崇椋,见过夫人。适才听闻令嫒有求学之意,可是准备参加下个月的县试?”
就在谢崇椋与段月棠母女说话的间隙,陆永柔已悄悄走到了自己母亲身边,附耳介绍了谢公子的来历。陆姨母听得眼前一亮,此时听闻谢崇椋此番问话,想到他们士大夫大都是极力反对开女子科考的,连忙抢话道:
“谢公子见笑了,我这妹妹和外甥女最是不知天高地厚,真当科考那般容易。女子哪能参加科举呢,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谢崇椋脸上笑意不减,眼中却平端添了几分凉意:“陆伯母的意思是陛下的旨意滑天下之大稽?蕴之忝为天子门生,自然不敢苟同。”
顾玉潭饶有兴致地看着脸色乍然转紫的陆姨母、泪盈于睫的陆永柔,以及这位怼人还笑得人畜无害的谢崇椋。
蕴之应当是他的字,他自称天子门生,看来是进士出身了。这般年轻的进士,当真是少见。
顾玉潭心中想通了这关节,看向谢崇椋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带了几分欣赏。对于前世是资深教师的顾玉潭来说,就像是突然发现自己的班里出现个好苗子,栽培之心一下就跃跃欲试了。
谢崇椋倒也没有穷追猛打,眼看着陆姨母脸色不佳,便及时收势:“是蕴之无礼了,还请伯母见谅。”
陆姨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全然不见适才对着段月棠母女的泼辣劲,反而很是“善解人意”地解释:“谢公子客气了,是我妄测圣意,但绝无对圣上不敬之意。”
谢崇椋点点头,转而继续看向段月棠:“敢问伯母,可是要送令嫒读书参加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