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汐更是吃惊,但也没有说什么,应了就出去了。从前娘娘虽然体恤下人,只是没有这么体恤过,可她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她是宁愿饿着肚子先把话都回了的,毕竟以前一向是这样的。
扭身望着西配殿的方向,烛火都熄了,黎嬴华才想起玉娆以后还要被老皇帝惦记。又转头看向浣碧,这个一样被老皇帝惦记,又惦记着果郡王的妹妹。一个十七爷,一个十九爷,一个浣碧,一个玉娆……
黎嬴华只觉得一时之间千头万绪。
“浣碧,得闲时候我教你读诗吧?”黎嬴华抬头看着立在她旁边的浣碧,见她有些迷茫,又补充道,“或者你喜欢看什么书,也都可以。”
浣碧低头不语,只绞着帕子,一副想说又不敢的样子,禁不住黎嬴华催问,才辩道,“小主,奴婢当真没有嫉妒二小姐的意思,您和二小姐都是太太所出,自然关系亲密。二小姐又远上宁古塔受苦这么多年,如今回到宫里,奴婢会好好照顾她的。”
说完,定定直视着黎嬴华的眼睛,这般千真万确、下定决心的态度,更把黎嬴华弄糊涂了。
未等黎嬴华再细说,槿汐和小允子都快步进来,黎嬴华也不好再讲什么,忙和她打听起景仁宫的动静。
“奴婢从四阿哥那里出来后,绕过去看,安嫔的延禧宫很是安静,倒是看见祺嫔的轿子停在景仁宫外头。至于旁的,总感觉长街的小太监换了新人,只是夜里实在看不清楚。”
“许是延禧宫就挨着景仁宫,她走过去的也说不定。”黎嬴华想想又笑出声来,“难怪祺嫔一向看不惯安陵容,她一路从储秀宫过来,麻烦不说,时不时还要给轿夫赏钱,安陵容可是抬抬脚就到的功夫。”
浣碧也跟着笑,“安嫔这背信弃义又心狠手辣的,景仁宫要盯着。储秀宫聒噪,离得远些也是图清净,不然这皇后娘娘头风总是不好,难保不是叫她气得。”
一番话夹枪带棒,连嘲带讽,逗得槿汐和小允子也禁不住扯起嘴角,只是宫里老人拘惯了礼,背后挖苦小主的话,总不敢笑得太放肆。
“说起景仁宫,今儿皇后堂而皇之说给我们宫里塞了人,你们忙了一下午,都问得怎么样了?”
黎嬴华听他们三个把永寿宫里其他太监宫女都细细梳理了一番,出身如何、服侍过谁、风评如何,可单从这些,也辨不出谁忠谁奸。
好比斐雯,从前侍奉御茶房的洒扫宫女,家里也是上三旗的包衣,已经成了永寿宫的叛徒了。饶是今天,槿汐说起她,还是低眉顺眼机灵听话的评价。
“这样,把耳房都收拾出来,就让他们都住在宫里吧。”黎嬴华细思一番,又道,“腰牌都扣在浣碧这儿,想出宫须得和浣碧说过,拿了腰牌记了缘由再走。厨房和备菜区,都安排原来宫里的老人,三人都在才可工作,其他人先只安排粗活就是。”
小允子应得迟疑,黎嬴华眼尖,追问一句怎么了。许是他从进宫当差就是从最底层的小太监开始,如今换了蟒袍了,心里到底还存了怜悯,窥着黎嬴华脸色试图劝道,“奴才只是想着该如何跟底下人说娘娘的意思,怕他们不明白,反坏了娘娘的好心。”
“哦?”黎嬴华尚不明白她有什么好心了。
“娘娘体恤下面奴才,每天天不亮得从景山那头进宫,晚上不当值的还要再走个四五里地回去。小厨房人多也好互相搭把手,不至于太辛苦。”
可这四五里路,是他们这些宫女太监,一天里唯一的喘息。
听罢,黎嬴华默默垂首感叹了一阵儿,倒不为宫里这人人都会说话的巧嘴,原想着是解放劳苦大众的使命,可掌了权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打自己的脸。
“是你体恤他们,”黎嬴华苦笑,听小允子亦自谦地笑了一声,又说道,“你索性好人做到底吧,说的时候赏他们些银子,宫女太监的,你们看着安排就是。总归羊毛出在我身上。”
说完正事,便各自散了。待槿汐服侍黎嬴华睡下,黎嬴华还想着小允子千恩万谢直夸自己活菩萨的模样,她不愿猜测他究竟是真的有慈心,抑或是借机养他的徒弟,唯第一次体会给自由定价的权力,便足够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