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子者,应对父母和颜悦色、实心实意。”弘历只好有问必答。
“哦?”黎嬴华存心不依不饶,拖长话音道,“敢问四阿哥,这实心实意的意思……是在三阿哥这事儿上还跟我卖关子吗?”
“额娘,我认输还不行吗?”弘历自知理亏,半是退让半是撒娇。
此时槿汐正好端了茶盘进来,黎嬴华笑道,“你先垫垫肚子,这输吃完了再认。”
说完又示意槿汐去小厨房盯着,不消黎嬴华多吩咐,槿汐也知道四阿哥要留在永寿宫用晚膳了。
“这几日朱师傅又讲谏太宗十思疏,无非是帝王虚心纳谏那一套。”弘历心里高兴,难得这样轻松,信手拿了一块儿沙琪玛,想边吃边说,又觉得不敬,再放回去则太过刻意,只好在手里拿着,“儿子便问人之为臣,有贪财者,有好名者,贪财好名者上疏谏主,为人君者当纳此谏乎?”
“朱师傅怎么说?”
“朱师傅说若谏得对便当纳,谏得不对便不当纳。儿子就跟他辩,自古是先有诤臣还是先有明君?是亡国之君多还是奸佞臣子多?朱师傅都快答不上来了。”弘历想想就乐。
黎嬴华这下可算明白,为什么三阿哥回答不出李世民如何能垂衣拱手而治。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哲学问题愣套到君臣之事上,能想得出的人也便只有弘历了。
“你平时上课就是这样和老师胡搅蛮缠的啊?”黎嬴华哑然失笑,高中里一些学霸最多不过表面贪玩背后苦学,哪里见过弘历这样在课堂上大大方方散布错误答案的。
“可三哥也觉得儿子说得对啊!”弘历说完,紧跟着小啜一口清茶压住嘴角笑意。
不愧是齐妃的好大儿。
黎嬴华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愣愣问道,“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儿子就说了一些大臣贪墨纳贿、中饱私囊的手段,就问朱师傅若真有天灾人祸这些臣子递折子请旨批款,皇阿玛批是不批?又或者举荐其确有才干的党羽担任要职,皇阿玛准是不准?朱师傅也无言以对。”
黎嬴华亦极为感慨,“哪个大臣不说自己忠君爱国,奸臣怎会把字写在脸上?善恶、真假、是非、功过,往往混在一起,的确分不清楚。”
“所以额娘常劝儿子读史,儿子是听进去的。”弘历见缝插针地同黎嬴华表白,点到即止,“下学以后儿子跟三哥说起宫外物价低廉,不免有人以次充好,从中渔利。正说着,皇阿玛就遣小厦子召三哥过去了。”
“你皇额娘不读史书,只会逼三阿哥苦学。圣人道理儒释道法皆有,小时候只学一种,还能学得明白。长大越学越杂,他难免糊涂。”黎嬴华对弘时多少生出些许怜悯,可如今立场相左,她也无法改变什么,再同情下去,倒像鳄鱼的眼泪。
“额娘说得极是。”聊完正事,攥了半天的沙琪玛,弘历才开始咬了一口。
浣碧在一旁听着他们说了这许多,看了一眼东边书架上落得层层叠叠的书,亦动了心思。
弘时虽愚笨却不老实。养心殿里,胤禛叫他来问话,他听出皇阿玛语气中难得有赞赏之意,假意自谦,实则把所有功劳都归在了自己头上。
苏培盛人精一般,暗叹贵妃娘娘好筹谋,于是顺水推舟,前脚劝了皇上破例留三阿哥在养心殿用晚膳,后脚就让小厦子去景仁宫报喜。
可景仁宫喜从何来?
永寿宫玩得好一手离间计,安陵容已称病不见人,现在又撺掇着三阿哥与皇后对跳,在皇上这儿彻底翻了明牌。皇上金口玉言称赞他见微知著体察民情,宜修除了谢恩以外,便只能头风发作。
虽然早已冥冥有感江福海是要保不住的,但她也没料到永寿宫的报复来得这样疾快、这样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