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左秋和梁昶都不是甘于现状的人。
左秋想要的是北城大学,国内top1,以此作目标,自然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学了。
“哎说真的,你真不打算和我一起冲一冲北城大学吗?”左秋又开始日常劝说,“那儿多好啊,国内考古专业第一,那学院导师的著作你都看过多少本了?就不想跟着他们学?”
“梁昶也想考隔壁的中清大学,到时候我们仨隔得这么近,周六周日还能一块儿出去玩儿,有我们俩陪你,常姨和孟叔也不会这么担心,想去哪儿都行。”
左秋本以为这一次会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常乐言依旧不为所动、一笔带过,或是打趣着转移话题。总之就是败兴而归,习惯到失望都没了。却没料,她听见她说了句:“好。”
“等等,等一下——”常乐言猝不及防的应答弄得她措手不及,左秋罕见地慌了神。
“常乐言同学,你认真地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左秋严肃道,“不不不,你先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就说你最近怎么有些不对劲……还想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笑了?”
常乐言反倒是被她给问住。
她以前很不爱笑吗?
可见到她这样子,确实很难不被逗笑。
“你别激动,”常乐言弯着嘴角说,“我只是说要考,又没说一定能考上……”
“放心,是好事儿。”
左秋的眼泪险些要掉下来。
常乐言高中一来就和她分到了一个班,她是见过常乐言的高一高二的状态的,瘦得跟个竹竿儿似的,整天就知道捧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书看,眼睛都要瞎掉,她还跟常阿姨说是一时不太适应……鬼的不太适应,分明是因为不开心。
因为不怎么睡觉,她经常眼睛底下全是乌青,还找她问有没有什么化妆品可以推荐,最重要的是遮掉那些黑眼圈,让她看起来气色好一点……搞得她左秋,作为一个之前完全不化妆的人,现在都能跟个美妆博主似的头头是道地分析各种粉底遮瑕的质地用法和性价比了。
他妈的,她那一手炉火纯青的化妆手法,全是和她一起在她们俩脸上给练出来的。
没人比她更知道常乐言的这一改变意味着什么。
“烦死了……”,左秋别过头擦掉眼泪不给她看,“谁想哭了……”
常乐言笑了。
“左秋。”她忽然叫住她。
“干嘛——”左秋声音嗡嗡的,依旧不肯看她。
丢脸死了。
“谢谢你。”常乐言笑着说。
谢谢你,能在我艰难的时候不计时间地一直陪着我。
也谢谢你,能如此真心地对我好。
“滚蛋。”
左秋眼泪又决堤了,即便是哭着,也要给她回这么一句。
“嗯,‘不用谢’,我知道了。”常乐言笑着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哎!”
2019年6月14号,常乐言、林枣阳十七岁,高二下
常乐言和左秋并肩走在近夏夜晚的塑胶跑道上,两个人都很沉默。
下了晚自习的高中生,有的还在教室挑灯自习,有的早就抡了包回寝室四处串门打闹,也还有一些人,顾及着自己久不活动的身体,选择来到操场走两步,或是跑上个几圈。
常乐言属于最后一种。
尤其是今天,一向恨不得融进座位里,睡前都要写两道题的常乐言竟一反常态,很早便跟左秋打了招呼,说要邀她晚上一块儿到操场走走。
左秋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心驱使,还是依着常乐言的话和她一起来到了这里。
她以为她会听见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对某个男孩儿的心动,或者是某某某的八卦。
可没想到,常乐言是要告诉她:她要回山城了。
跑得大汗淋漓的同学从她们身边呼啸而过。
她们依旧走得很慢。
不说话。
常乐言看着如漩涡般循环游动的操场人群,里面有手牵着手谈笑的情侣,有三两相伴约着一块儿跑步的人,却也有许许多多独自将MP3塞进口袋,戴着耳机闷声奔跑或散步的人。
心想,大家都在同一片星空下,却又如此不同。
她忽然就觉得,夜晚的操场很热闹,也很孤独。
左秋突然问她:“你还记得我们四年级之前的事情吗?”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想提你的那件事——”反应到自己的失言之后,左秋慌忙道歉。
常乐言摇摇头:“没事,早过去了。”
“虽然记忆最深的还是那件事,但……其他的应该也有点印象。”
“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熟吧?”常乐言问。
左秋笑了:“只是你对我不熟,我可是牢牢把你的名字牢牢刻在心底了。”
“啊?”常乐言糊涂了。
“你不会真的没印象了吧?”左秋觉得难以置信,“三年级之前我一直在跟梁昶抢班上的第一名,然后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横空出世了。”
见常乐言表情如此懵懂,左秋简直要笑出声来:“你还真不记得了啊?”
常乐言摇头:“真不记得。”
她唯一的印象是,那段时间她好像突然就茅塞顿开,莫名其妙很多东西就搞得懂了。又因为能理解产生了成就感,就越学越兴奋、越学越认真,成绩一路突飞猛进,常驻班级前五了。
“太离谱了。”左秋感叹。
常乐言这么一讲,更显得她那段经历像个笑话。
“我那个时候才八九岁,不知道怎么就有这么强的自尊心,发现自己全班前三的地位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卒给撼动了,感觉受到了毁灭一般的打击。”
“从那天之后开始,梁昶就被我一脚踢下台了。我脑海中对手席的那个人变成了你的样子,他的竞争名牌也换成了你的名字——我发誓一定要赢过你。”左秋道,“我甚至还在好多人面前跟你下过战书,结果特别好笑的是,我要准备把那个战书给你的时候,你刚好就不在,上厕所去了……”
说到这儿,两个人都开始笑了起来。
“不会吧……”
常乐言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我还以为我会很快打败你的,没想到我们总是交错着一高一低,我分数刚比你高一点,你下一次就会压回来,像是在戏耍我似的。”
“说实话,那段时间我真的恨你恨得牙痒痒。”
常乐言笑得越发肆意。
“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吗?”左秋问。
“什么?”常乐言转头看向她。
左秋忽而不笑了。
“你的数学。”
她说。
“不管我再怎么学,不管其他科目怎么强,唯独这一门,你的分始终比我高。”
“我真的以为你会选理科的……”
左秋说。
“没想到啊,都高二了,我们竟然还在同一个赛道上。”
“而我的对手席上所坐的那个人,依旧是你。”
左秋望着远方的树木,说。
常乐言不说话了。
“不管怎样——”左秋说,“高考之前,那个位置一直都是你的,不会变了。”
“我们是永远的对手,知道吗?”
左秋去看她的眼睛。
“知道了。”
常乐言道。
永远的对手,永远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