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天襄丽府。
刚消停绵延多日的春雨,园内已然四处见绿,清晨花草湿漉漉的,久未露面的朝日映射在景观湖中,嶙峋波光犹如星河坠落。
丽府西南侧,段家,坐落在最为安静的别墅群中,一间清雅书房内,齐整正装的中年男人坐在转椅上,简素短发,犹如鹰喙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他的面容消瘦,目光却刚硬而尖锐,当他微笑时,那双极具穿透力的洞察之眼才会收敛锋芒,流露出直达人心的温暖。
而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承受这份试图探索人心、解开浮生迷惑的目光的青年,此刻正以“葛优躺”的姿势瘫卧着,他纤细的身躯如同流香倾泻,他的面容冰冷仿若一滩寂水,憔悴和哀愁只出现在隐蔽之处:眼球中难以消弭的血丝和毫无生趣的呼吸。
又过一刻,中年男人起身,准备结束这次谈话,青年撑着膝盖站起来,与他握手道别,中年男人说:“宗楼,我还记得你这么高的时候。”他在自己胸前比划位置。“转眼间,你竟然也快三十岁了。”
段宗楼将嘴角轻轻扬起,但那似乎花费了不少力气。
中年男人接着说:“但是宗楼,时光飞逝,却也足够漫长。我相信你,一直以来都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
房门打开,段宗楼的母亲正在门外等候,虽然贴近也听不见屋子里的谈话声,但她依然神色紧张以至左右徘徊。见到中年男人出来,她赶紧询问:“赵先生,情况如何?”
关上房门,将段宗楼留在屋内,他们往大厅走去,赵文休:“夫人,小段总的情况已见好转,再调养些日子就行,不用担心。”
段母连连点头说:“见好就行见好就行。”她长长松了一口气,接着低声感叹道:“宗楼这孩子,从小就隐忍,压力大也从不跟我们讲。”
赵文休:“虽然是轻度抑郁,但绝对不能轻视,我建议,集团的事情暂时别让他过问了。”
段母说:“放下了放下了,这俩月,没让他碰过工作。”
赵文休本想告别,又忍不住问道:“夫人,冒昧问问,宗楼的亲事如何了?”
段母皱着眉摇头说:“提不得,过去跟他提,他从不理会,多说两句还生气,现在……更不敢提了。”
赵文休推了推眼镜:“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宗楼要是成了家,有了孩子……至少多了些盼头。”
段母:“能这么简单就好咯……”
送走赵文休后,段母透过落地窗朝书房内偷看,段宗楼躺在沙发上刷手机视频,这是他这段日子里的常态,以往,这位清朗爽逸的男人从不允许自己如此颓丧,自诊断出轻度抑郁症已有两个月,他总是闭绝书房内,极少与外人交谈,有时也会去院子里走走,但身边人一眼便能看出,他的步伐和气质与昔日那位大安集团CEO、雷厉风行的少帅段宗楼相比已然判若两人。
夜晚,段母轻轻敲进书房叫他吃饭,段宗楼迅速起身直奔餐桌,此举令母亲一时难以适应,这些天她待他小心谨慎,唯恐惊扰了他,一边想要多盯着他看看情况,一边又怕被察觉,怕他心中不舒服,所以只能偷偷去瞟,往日里段宗楼只顾着埋头吃饭,今晚却与她的目光偶有相交。她连连往儿子碗中夹菜。“多吃点儿,最近都瘦了,头发也长了,该打理一下,明天妈妈陪你逛街怎样?”
段宗楼没有回答,但却给了她一个犹如寒冬暖阳般珍贵的微笑,那一瞬间,母亲几乎要忍不住眼眶的泪水。
直到他吃完晚饭才开口说话:“妈,亚安那边发展得如何了?”
段母如往常一样,不想让他现在过问工作上的事情,便对他说:“现在咱别操心这些了。”她知道儿子重新提起工作,意味着这场小风波即将顺利度过,但令她疑惑的是,为何偏偏提起“亚安”。
对于大安集团来说,亚安市的项目并非重点项目,无论是规模还是发展潜力,都排在集团倒数。
段宗楼的声音格外平静:“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了一片巨大的玫瑰花海。”
段母:“是,亚安的玫瑰,快开了。”
段宗楼:“我要去趟亚安。”
段母不知他此言何意:“好端端的,去亚安做什么?”
段宗楼:“去散散心吧,赵叔说,让我多出去走走,亚安清静,去那里正好。”
段母说:“可你这……这……还是先别折腾吧。”
段宗楼:“去看看,实在不如意,我就回来。”他的语调轻柔却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