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
正准备回信息，对方又发来一条。
“你的视频拍得很好。”
小银知道，对方所指的视频就是她发布在平台上的那些，但她仍然难以理解，那些仅仅是记录生活痕迹的视频为什么会让对方花费重金打赏。
她回复道：“我们认识吗？”
她在视频里其实从不露脸，几年下来，累积的一百多条视频里，几乎没有能看清她模样的镜头，只有最近的一条视频里出镜过，但那只是一晃而过，再者说，她也从未在视频里透露过其他个人信息，此时她只想问问对方是不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一分钟后，“长夜清早”回复：“不。”
小银疑惑了，难道真是一个陌生人，真的只是一位普通的观众？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会为一个不认识的人花费那么多金钱呢？
她回道：“你的打赏太多了，我不能收，你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吧，我把钱退给你。”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从小到大，她都不是一个愿意占小便宜的人，况且这并不是什么小便宜，无论如何，她都难以让自己将其装入私囊。
又一分钟，“长夜清早”回复：“不用。”
不用？
有钱人果然出手阔绰，但小银依旧坚持：“不行的，我不能要！”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对方没有回复，直到第十分钟，“长夜清早”回复：“这样吧，这些钱先存在你那里，以备不时之需，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它们，你再给我。就这么定了，不用再说。”
这倒是一个她还算能说服自己接受的方法，但心中仍然隐隐不安，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于是她回复：“那暂时这样吧，我会好好保存的，你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
她想着，以后想到更合适的办法再跟对方商量，眼下先这样解决，一来她也心安，二来也不至于苦苦纠缠。于是，她将账号里的六万多RMB全部提现，安稳存在银行卡里，并告诉自己坚决不花掉一分。
她看着私信里的对话框和聊天记录，又问了一句：“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或者说，为什么你认为我的视频拍得很好。”
“长夜清早”回复：“你的家乡很美。”
小银翻看发布过的视频，从毕业回家就业以后的这几条视频，的确拍了许多家乡漂亮的地方，这些地方都是大安集团这些年里开发的项目，玫瑰产业园、茂枫园、金凌酒店、文化基地等等等等，因为是集团员工，工作中去过很多还未对外开放的景区，她将这些视频依次看了一遍，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又荒唐的念头：
她认为这个神秘人或许和集团有关……
这只是一种直觉，完全没有任何依据，也没有任何理由，但就是这样一抹荒诞的想法突然从她的脑子里划过了。
不过她没有深入追究，自知这样的想法过于离谱，她回复道：“是的，很美。”
余下的夜里，对方没有再回复过信息，小银像往常一样，十一点准时闭眼养瞌睡，她的心情不错，无论如何，也算是解决了一件令人头疼的大事，入睡之前，她想着明天将要面临的新的挑战，又想着段总裁那张冷若冰霜使人生畏的脸，想着他亲点要她陪同视察的奇怪安排，各种乱糟糟的思绪纠缠不休，正是她进入睡梦的最好良药。
这晚，小银做了一个清晰的、次日还能回忆起来的梦。
在梦中，她身处一片难以分辨种类的鲜花丛，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粉色的蝴蝶，但她并未像以往那样感到开心，因她正被一只长着尖喙的巨鸟追捕，在逃亡之际，她回头发现那只巨鸟拥有一对棕色的翅膀，它无需过多扇动便搅起风驰电掣的速度。
她钻进一束花丛之中，透过缝隙看见大鸟无声在高空徘徊，它那如鹰般尖锐的眼睛扫视着大地的一切生灵，利爪犹如崭新刀刃散布令人胆寒的凌光，她不由得屏住呼吸，轻巧身躯在花丛中穿梭，依靠色彩的伪装逃往安全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离开了巨鸟俯视的那片大地，来到一处开满大红色花朵以及如同血流般漫延的藤蔓附近，但更令人绝望的是，巨鸟不止那一只，抬眼望去，天空中无数密密麻麻的翅膀正在扇动，寓意着它们所找寻的目标已然无处可逃，这时，她感觉自己的粉色躯体和粉色翅膀充斥着疼痛，她强忍着不让自己惊声尖叫，但扑面而来的绝望和窒息使她徘徊在崩溃边缘。当巨鸟们发现她时，它们从万丈高空急转直下，亮出那尖锐的嘴喙和锋利的爪牙，她不再奔逃，她突然变得从容，甚至内疚于娇小的身躯难以被如此众多的巨爪所分食。
从这个怪梦中惊醒，小银躺在床上缓了好一阵子才感觉到现实的安宁，耳边闹钟响起，八点，晨光已透入窗帘，她不愿去回想梦境中的紧迫和慌乱，迅速起床洗漱。
简单吃了几口面包，她便将衣柜门统统打开，站在镜子前，思考今天该穿哪件衣服。
印象中，她极少有过这种特别在乎穿衣的时刻。
那都是一些重要的时刻。
读书时要参加的同学聚会、学校的联欢会、各阶段的毕业典礼、应聘茂枫设计师的面试，再多的，她想不起来了。
现在，她再度站在了镜子前，将一件件衣服、一套套搭配翻出来试了个遍，她也不知道今天算不算重要的时刻，应该算是吧！
八点四十，她终于在万般纠结之中确定了今日的装束，发型上是不会有太多变动的，依然是往日带着微微卷的齐肩短发，只是多了一支弯月形状的小巧发卡。上衣选择了一件淡蓝色圆领薄毛衣，下身一条杏色阔腿裤，鞋子选择了白色小板鞋，再搭配一个兔头造型的斜挎包，却突然想起刘颖所说的学生气，于是放弃了挎包，改用一只米色的小巧肩包。
没有更多令她考虑的时间了，她匆匆出门，赶在九点之前到达了黄莉的办公室门口。
余下几分钟时间，她再度打开视频软件，私信栏里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于“长夜清早”，发送时间是凌晨1点。
“以后会更美！”
小银并没有细致思索这句话的含义，她只回复道：“你睡得好晚……”
九点，黄莉出现，小银礼貌问好：“黄总早上好！”
黄莉：“你来啦，先等等我。”
小银：“好的。”
……
九点十分，小银跟随黄莉和徐廷忠出发，经过设计部办公室时，里面三位纷纷向她比划出加油的手势，小银心中没底，一脸无奈，但也向他们点了点头，随后硬着头皮钻进了黄莉的轿车。
车上，她又收到了回信。
长夜清早：“不算晚，我通常都这个点睡。”
小银回复：“1点还不算晚。我们有时差吗？”
黄莉和徐廷忠聊着工作的事情，小银听得一知半解，因那些工作她从未参与过，这时，她感觉自己完全是个多余的人，并且照此看来，今天她将要加入陪同总裁视察的一行人当中，那会令她更像一个多余挂件。
她甚至能够想象到那样的场景，退缩和逃避的想法又在心中涌现，可现如今已然骑虎难下，她只好用那句充满人生智慧的老话来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长夜清早再次回复：“没有。”
小银：“那你通常几点起？”
十分钟车程，到达金凌酒店，总裁所乘坐的那辆黑色商务车就停在酒店正门口。
三人下了车，司机梁山已经站在车门前，总裁还没下楼，他们也来到车边等候。
艳阳高照，又是一个好天气。
小银在明晃晃的太阳下虚着眼睛，她又收到了新的私信回复。
长夜清早：“七点。”
小银：“才睡六个小时，不困吗？”
这条私信发送出去，小银突然察觉到一些奇怪的感受，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奇怪，总感觉，她把平台的私信功能当成了一种聊天。
聊天，闲聊……
的确挺奇怪的，和一个陌生人，使用私信琐碎闲聊……
她赶紧收起手机，不愿再被这件事情分心，转头看向正门，总裁迈着悠然的步伐向商务车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