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伴着湿气和云雾的竹林里，道一悠然前行。
“阿欤，要与我一同下山吗？”
“不去！”阿欤坚定的拒绝。
“你不想见到阿姐吗？”
“……”
那日钦野的话始终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这个世界还在，花狐就不会死。”
于是他也一如当初那个执着追寻爱情的花狐一样，走下了山。
找到阿姐，告诉她那一切都不是她的错，他想像从前一样种花养鱼，看她神采飞扬的笑。
前方一片吵闹声打断他的思绪，道一停下脚步凝神细听，找准方向后悄无声息的潜行而去，只看到几个人类男孩张开双手，站在一起维护身后的什么东西，两个大人凶神恶煞的对着他们打算动手。
道一看清男孩们身后的那只狐狸，心脏一紧，慌忙出现在那孩子身边，“住手！”
两个男人更加来气：“干什么的？这东西是我们先发现的，你们一群人凑什么热闹？”
“不行！”一个男孩大声说道，其余男孩往后退了退，将那只狐狸挡的严实。
男人已经不耐的打算强行将他们推开。道一冷下脸，又清楚地强调了一遍：“我说住手。”
“你谁啊！”男人挥拳打向道一，但在空中被另一只强有力的手截住，然后一使力将他摔在地上，另一个男人忙来扶，恨声道：“你们！”
阿欤出现在道一背后，冷冷的看着两个男人，轻搓着手，很是嫌弃。
道一上前两步将阿欤挡在身后，这动作有些劝诫的意思，阿欤冷哼一声抬头看向别处。
“我给你们一些钱，走吧。”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道一伸出手张开，掌心躺着一些金块。
男人们怕他反悔，从他手里抢过后很快跑没影了。
那些男孩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但在那两个男人走后并没有放松警惕，眼神防备的看着道一，手也没有放下。
道一友好的笑笑，蹲下身对中间的孩子说：“我能看看它吗？”
男孩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
道一已经很久没有跟人类打过交道了，更何况还是人类小孩，他还没思考应该如何跟孩子沟通获得信任的时候，阿欤已经先他一步了。
他将五个孩子捆作一团，放在边上去了。道一还未来得及制止，就听他说：“这只狐狸快死了。”
他忙上前看情况，用灵力试图修复狐狸的生机。却发现自己没有天赋，不知该如何使力。
只得小心的输送灵力，试图让它好受一点。
五个孩子还在细微的震惊之中，却也顾不得身上束缚的力量，一同看向道一手中的狐狸，而最小的男孩看见这一幕，伤心的哭了起来。
阿欤对小孩没那么大的敌意，他起身蹲到男孩身边：“哭啥？”
“别杀它。”男孩哭着说。
其余男孩愤恨地看着这两个干“坏事”的陌生人。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杀它了，没看到我们在救吗？”
“骗人，它被你们弄死了。”
阿欤白了一眼，不再搭话。
道一只是看着面前这只普通狐狸，长长久久回不过神。目光里的思念和煎熬被长得稍高男孩看到，他沉思片刻，不再挣扎，也轻轻哄着还在哭泣的小孩。
阿欤看他一眼，然后蹲在道一身边：“走吧，这狐狸本来就要死了，别管了。”
道一放下狐狸，看着它慢慢闭上眼睛。
他又转头看着五个孩子，细细的思索着什么。
阿欤不知道道一在想什么，他只是习惯悄无声息的默默等在一旁。
道一挥手解开束缚，问当中最高的孩子说：“你们是谁？”
男孩没回他，其余男孩也只是愣怔的看着。
“有父母吗？”道一问完这一句，看着男孩抿着嘴握拳，那年龄最小的孩子又委屈的抽着气，要哭不哭的样子。
“我刚才听到你说叫他小五别哭，你别告诉我你们的名字是一二三四五吧？”
“……”
“这关你什么事？”最高的男孩说。
道一耐心的沟通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帮帮你。”
最小的孩子听到这话，抬起头来好奇的盯着道一。
大点的男孩子虽然很是心动，但是一直以来的流浪生活让他没办法放松警惕：“我不信你，你让我们走吧。”
道一抿抿唇，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欣然一笑，痛快说：“行！”
男孩们将信将疑的走了。叫小五的男孩子小声说：“大哥，我看他们不像坏人，我们真的不要他们帮忙吗？”
“嘘，别说话，快走。”
阿欤看他们走远，又看了看道一意味深长的表情，有些疑惑：“你这是要作哪门子妖？”
道一敲他脑袋：“没大没小，这几百年你脾气胆识倒是长了不少。”
阿欤也没躲，揉揉头说：“也就两百年嘛，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这几个小孩品质挺难得的，我想收来做徒弟。”
“徒弟？人类小孩？”阿欤的语气沾了几分醋味。
道一还是笑着：“走吧，跟着他们，得想办法让他们心甘情愿跟着我才行。”
“说起来，你想教给人类什么？”
“力量。”
“这是姐姐的东西！凭什么给他们！”
“阿欤，如果是她，也会救人类。”
“可很多年前，人们那么欺负她，我不信！”
道一叹了口气，“阿欤，那是你见得太少了，你会改变想法的。”
阿欤不再说话，愤愤的将头转了过去。
另一边的男孩们往山上的“家”走去，那是一个很隐秘的山洞，而为了安全他们将山洞扩展到很深的地方，几个孩子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道一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该发生，但又什么都没发生，阿欤两百年来都在云岭度过，所以他不知道人类两百年来都经历了什么。
从钦野那里而得来的消息让他明白这一切似乎没有那么简单，钦野并没有告诉他更为详细的过程，但作为人类的他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探寻。
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将要向何而去。
探寻这个词像一种魔咒，引领人类探索更深更隐秘的真相。
“阿欤。”
“干什么。”
道一拍拍手，“你看好他们别让他们有事，我去找找人类的历史。”他不放心的继续补充道：“确保他们是安全的，明白吗？”
“知道了。”
道一笑笑，寻了个方向走了。
他试图找到任何一个国家，想从他们的书籍里获得信息。
越找却越是心酸，他看到的不是破败的房屋就是脏的不行的住所，看上去不像有人居住，而这一路走来各类的尸体也让他寒下心来，有的尸体一看就是被野兽啃食后丢弃的。
终于，他远远看到了一堵高大的围墙，走进看了才发现，这围墙高的吓人，看起来一座厚重的坚牢，而那个城门在围墙之下看起来显得渺小极了。
道一走近，才发现城门的左右上方各有两个隐形的窗口——那窗口颜色与围墙几乎一样，有阴影的地方就用稍白一些的颜料涂抹上去，让这窗口看起来像一整个平面。
道一朝里面看去，但漆黑一片。
有声音响起：“门外何人？”
听起来很不善意，声音非常低沉。
“在下道一，不知这是何处，我经过此地，能否让我进去？”
“不行。”
“为何？”
“人满了，装不下再多人了。”
“这围墙是用来防什么的？”
“未知的危险物。”
“能详细说说吗？”
“外面有很多野兽，人们都传是‘妖’要来了。”
“哦？”
“到时候我们就会被全部杀掉，所以我们造围墙来保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我娘说一百年前就开始了，到现在还在修这座墙呢！”这声音粗旷却又显得孩子气，道一略微迟疑一番，那声音忽而变得更加凶狠：“快走快走，这里不欢迎外人！”
道一看向两个窗口，却没看到任何人影，正在思索时，看到墙壁阴影处闪过一点点光后消失了，随后响起奇怪的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的声音。
道一笑了，心想莫非是个不过窗棱高的孩子拿着镜子再与他对话？
但是他没走，而是走过去，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竹子吓唬完门外那人，慌忙往家里跑去。
“娘亲！娘亲！”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你又闯祸了？”竹子娘正在擦一口锅，闻言抬起头皱着眉问道。
“不是，我到城门口去玩儿，碰到一个很奇怪的人。”
“城门？你怎么又跑去那里玩！你是不是不听娘亲话？”
竹子娘生气地将手里的物什一扔，就要过来拍竹子的屁股。
竹子司空见惯，捂着屁股跑：“娘亲别生气！我没想出去玩，我一直都听话的！”
竹子娘没理他，誓要打他屁股以示惩戒。
“娘亲我没说谎，那真的是个人呀，不是怪物！”
竹子娘跑累了，败下阵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险，难道娘还能害你啊？”
“我知道，你经常说爹他——”竹子赶忙禁了声儿，担忧的看向他娘。
竹子爹就是因为出了城门，再也没回来。
看着娘亲不说话低着头难受的样子，竹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把捂着屁股的手放下来，走到娘亲身边，委屈的说：“娘亲，对不起，我拍错了。”
竹子娘抬头看他，没像往常一样打他屁股，而是轻轻抱住了她。
“竹儿，你是娘亲唯一的儿子，说什么你也不能离开娘亲啊。”
“我知道了。”竹子低下头。
道一敲了半天门，还是没有应答。
凝神细听一会，好像也没有人声儿了，他不得已利用灵力飞了进去。
但是被守门的士兵看到了，他正想看看敲门声停了，这人是不是就走了。但他却看到数十米高的围墙上轻飘飘地落下个人来，衣着打扮也不一样，他睁大眼睛，跑的比狗追还要快。
“大王！有个人飞进来了！他是用飞的！”
“你说什么！？”
道一没看到暗处的士兵，他往回看了看，发现城门离围墙很远，这堵墙比他想象的还要厚，通向城门的那段距离都像一个山洞。
他环顾四周，发现墙内的建筑不是连在一起的，是分散开来一块一块的，这座城很像是由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村落组建起来的。
刚才翻越围墙时他看到围墙的另一面很远，说明这座巨大的围墙里面的城落并不会小。
他往村落围绕着的那座城走去，因为它看起来很像皇宫。
道一会飞的消息不胫而走，远远地看着最大的建筑中涌出来一批人，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道一想起来一些什么，但是没有明确的记起来是什么。
他看着乌泱泱一群人涌过来，手里攒起灵力，随时准备自保。
那些人走近了。
道一巍然不动。
然后他被团团包围起来。
他正思索着，便听人群后有气喘吁吁的声音想起：“神仙大人！神仙大人！神仙大人啊！”
面前的人群适时的散开一条路，那人长得高大圆润，下巴和鬓边长满大胡子。
他跑到道一身边，一口气没缓过来便跪了下去。道一伸手接住他的膝盖，扶他起来。
大胡子气喘如牛，还是不断叫着：“神、神仙大人，我的神啊，呼……”
道一摸不着头脑，等他缓过气，问道：“你叫我什么？”
大胡子扑通跪地：“救命啊！神仙！”
道一不喜欢被跪下的感觉，但也没能拦住。
“你起来说话。”
大胡子站起来，拍拍灰，嘿嘿笑道：“太激动了，太激动了，见笑见笑。”
道一友好的笑笑。
除了城里跑出来的，还有各村落闻声赶来看热闹的。
小竹子就在其中。
道一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起来，他问大胡子：“我刚刚敲门为什么没有人应答呢，如果是还怕危险的话，不该没有人看守留意墙外的情况才对。”
“呃，这个这个……”大胡子有些支吾，脸上浮现羞愧之色，“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不轻易出声，只有发现野兽这类的危险动物才会拉令警告的，他们看您不是野兽也就没有出声……”
“那要是有人在门外求救也不出声吗？”
大胡子面上浮现为难之色：“不是不救，只是没有多余的能力嘛，我们已经自顾不暇了，曾经那么大的一个国家，现在只剩这一堵围墙了……”
“我们又不是都不救人！”小竹子喊道，“那些走投无路但是可以自食其力的人都在我们村呢！”
道一看着这个孩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竹子喊完话转身又跑进人群里。
大胡子继续说：“对啊，能救的我们都救了，竹子村好多家外来人，都是为了活命来的。刚才不让人进来一是不想沾惹麻烦，二是这城确实养不起多余的人口了。”
道一点头，觉得事情瞬间明朗了许多。
“你刚才叫我神仙，为何人呢？”
“嘿呦！就是了不得的人呐！有位长老曾预言过只有神能够救我们于水火之中，虽然我们一直没有遇到过‘神’，我们都以为那只是安慰人的谎言罢了，不过我们寄希望于‘神’也是一点活下去的安慰。”
“为何这么说，现在的人间界情况如何？”
大胡子一听道一的话，更觉得他是神仙了，他认为只有‘神’才能说出‘人间界’这样的词语来。
“苦不堪言！自从百年前出现的一头凶兽起，我们人更是难以生存。”
“凶兽？”
“对，有记载，长得比大象还要大好几倍，一脚就能将房子踩踏，那个时候死了不少人。后来人们就躲起来了，因为不止一头凶兽，晚上的时候，山林中总是回荡着人类没听过的野兽声音，不止一种，那时候长老游历我国，让我们尽早修建围墙来抵御那些凶兽。”
“凶兽？可有人见过长得什么样？”
大胡子拧着厚重的眉头：“没有，但是绝不是正常动物，长得特别可怕，从来没人见过。”
“那后来呢？”
“后来那只巨大的凶兽不见了，人们都说是进云岭里后就出不来了。”
“云岭？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都这么传，传说里和外界人口里都有这个地方，总之啊，我记事起就生活在这厚厚的围墙里了，外面的世界我不大了解，也不敢去了解呀。”
“那你们是如何认识外面的世界的？”
“听外面的人讲的，还有就是家里老人们一代代传下来的故事呗。”
“那如何能知道真假呢？”
“很多东西我们都当传说来听的，但是也有眼见为实啊，比如有人看见山林里还有未知的野兽出没，林子里被啃食过的尸体，还有就是刚才我的守门人说你会飞呗。”
道一笑着说：“那万一是他看花了眼呢？”
“不可能！”大胡子骄傲的回答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去看守城门，更不可能看错东西，眼力见一定要是最好的！只有具备这样的资质才能胜任这个位置。”随着大胡子高亢嘹亮的嗓音，那名士兵不自觉挺起了胸膛。
道一仔细一想很有道理，他们怕野兽，自当不敢看错。
他站直身体，认真地说：“我明白你们的困境了，但是我要纠正一点，我不是‘神’，也不是你们口中的神仙。”
大胡子摇摇头：“你都会飞了，怎么会不是呢？”
道一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就是人类，因为这一切说来话太长。
道一笑着用手展现出灵力给他们看，如果风灵在这，肯定能看到他掌心升腾的白色光芒。
人们好奇的看向道一伸出的手——那上面什么
也没有。
“这是……“大胡子疑惑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
道一瞧他们的反应，只得说：“看来你们看不见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