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的真的是祝福吗?那为什么只有他们这些外来人是蓝紫色的叶子,其他寨民都是红色?
不过……
方筝筝一仰头,喉头微微滚动,将酒杯里的东西咽下。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晚饭结束后,众人又来到了祭坛前。
方筝筝站在人群的前方,看着两位老人在人群的注视中,一步步踏上枫木铸成的祭台。
他们的身体迸发出不属于自己年纪的年轻力量,疯疯癫癫的跳上了台,
说起来,这两位老人不但连在吃饭都没摘面具。
让她有些好奇,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想摘这个面具,还是说……已经摘不下来了呢?
他们在台上狂叫乱跳,不断发出无意义的喊叫,方筝筝不得不努力打起精神,远处篝火晃眼的光让她倍感困乏。她试着调整自己的位置,但无奈发现,这根本不可能。篝火和祭台的位置就是这样,要么什么都看不见,要么一起看见。
会场里暖烘烘的,那个诡异的白球使方筝筝发热,从新搭的祭台上,飘过来一股夜晚与草木的气息。她觉得自己走了一会神。
一阵激越的鼓声使她回神。她刚刚神游天外,现在更觉得祭台上昏暗得可怕。在她面前,没有一丝光亮,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落,所有的细节,都模糊一片,难以辨别。正在此时,台上表演的两人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喊,他们在灰暗一片中,慌慌张张地绕着台沿跑了几圈,他们都面朝东方跪趴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方筝筝盯着他们细看,她从来没有这么看过人。他们的面具和衣着的细枝末节她都没有漏过。然而,她听不见他们的任何声音,她简直难以相信他们确实存在。
两个老人都穿着宽大简朴的破旧罩袍,整个人都陷进衣服里,使得他们看起来更加枯瘦干瘪。诡异的牛角面具牢牢地戴在脸上,两人都深深埋着头,身体微微颤动着,叫方筝筝搞不清他们是真情流露的害怕,还是单纯的表演。她还是相信他们是在害怕。
这时,她才发现他们面朝的方向已经没有人了,原先被人群遮挡的神枫树显现出来,在夏夜傍晚的微风中轻轻摇晃着树枝。一时,方筝筝突然产生了这么一个滑稽的印象:这棵树似乎是专门来审判这些人的。
过了一小会,一个身影从那个方向渐渐靠近。他离得有点远,隔着祭台,方筝筝看不清他。他脚步庄重,很有规律,看样子会这么不急不慢地走上台。
其他人好像没有看见他,他们低垂着头,一声不响。模糊的光线下,方筝筝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到一种难以忽视的忧愁和恐惧在整个会场弥漫开来。
那个身影走上祭台,方筝筝第一次勉强看清他的形容。手里拎着一把斧头,脸上用紫黑色的染料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在他的脸上,使方筝筝大为惊奇的一个特点是:不见眼睛,但见一大堆扭曲的花纹组成的翅膀之中有那么一点浑浊的亮光。这个人一上台,目标明确地来到了老妪的身侧,高高扬起手中的斧头,这时她才发现这把斧头全是木制的,没有用到一点金属。
也许只是做做样子。
斧头重重落下,她看见什么东西从老妪的脖颈处喷溅而出,给那只邪异的蝴蝶上染上了不祥的血色。被砍下的头戴着面具在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粘稠的血液在台上留下一条清晰的痕迹,留在原地身子微微抽搐几下后没了动静。
怎么会?这不是木头吗?!
会场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过度的惊吓让方筝筝短暂失去了反应的能力,直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她回神时,那个老汉瘦骨嶙峋的身体在祭台上疯狂地扭动,脑袋要掉不掉地粘在脖子上,血流了一地,身后的男人挪动脚步,提起斧头,再次重重落下。
也许是斧头不再锋利,几次下来迟迟砍不断脖子,痛到极致的号叫渐渐减弱,斧头重击在血肉上的闷闷钝响,刺鼻的血腥味和老汉失禁带来的腥膻味道,充斥着整个会场,在篝火的温暖中越发难以忍受。
方筝筝终于坚持不住,颤抖着眼睫微微闭眼,昏暗的环境让她看不清这一切,但难以阻隔的气味和声音却因为视觉的缺失而更加明显起来。她不可抑制地联想起老人脖颈上外翻的伤口,斧头落下的索索细响,他不成人形的嘴中呜呜噜噜地响着,一串一串鲜红的小血珠从他的面具边往下流。
方筝筝干呕了一声。
“啊!!!”
边七七的尖叫声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被眼前血腥的画面吓得下意识后退一步,紧紧攥住自己男友的手,低声颤抖着重复:“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在做什么啊?!”
路仁脸色青白,瞳孔微微涣散,听到女友的呓语才回神,带着几分焦急将女友抱进了怀里:“好了,好了,我们先冷静一下。你先别担心,我们去问一下杨金宝,别怕啊,不会有事的。”
说着便半搂半拉着女友往杨金宝的方向挤过去,他们和那个带着他们几个来这个寨子的男人交谈了几句,方筝筝没有听清,但双方显然不能彼此认同,没多久就不欢而散,路仁气势汹汹地带着女友离开了这里。
就在这时,那个叫杨金宝的男人似有所觉地抬头,两个人目光相接,他露出一个微笑。
方筝筝突然觉得,边七七两人逃不出去。
他们一个都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