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唱什么?”她随口问。
“不知道,好像是西城男孩?怪老的歌,不知道谁选的。”
周岺刚想说话,孔含宵走了过来。
“你们唱啥啊?”谭栩栩问他。
“西城男孩的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这么老的歌?谁选的啊?你?”
“当然不是我,是徐翰文。”孔含宵一脸坏笑。
“哦...西城男孩好,你们不都正好西城区的吗?”谭栩栩憋了半天,硬是挤出来一句。
“谁跟你说我是西城的?我东城好不?谁西城的?还有谁西城?”孔含宵逗她。
谭栩栩:“滚粗。”
“你们唱什么?”孔含宵坐到周岺对面问。
周岺摇头。
“我们唱love story!”谭栩栩恨道。
“你怎么光顾着自己呀,人周岺会吗你就说你唱。”孔含宵皱眉。
“我可以教她。你一边儿去,看你就烦。”
孔含宵摸了摸鼻子,手指在周岺桌子上磕了磕:“有啥困难可以找我。”
周岺愣了一下,点点头。
实在是,刚才他的那个动作,让她一下子想到了周岢。
他也很喜欢在她发呆的时候用手指骨磕几下桌子,或者敲她的脑袋。
“你不开心吗?”孔含宵看着她。
周岺摇摇头,才发现两个人靠得很近。自己都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睫毛。
她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没什么。我没什么唱英文歌的经验。”她看向一旁去跟徐翰文聊天的谭栩栩。
“她这个人,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你不要在意。如果有什么困难,我是不介意你来麻烦我的。”孔含宵冲她眨了眨眼睛。
“栩栩说你们是小学同桌?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那哪是很久,是相当久啊。我俩幼儿园都是一个。”他凑近到周岺的耳边。“你不觉得我俩长得很像吗?咳咳,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俩是表兄妹来着...”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说话的时候能感觉到气流的震动,热气贴到周岺的耳朵,有点麻。
她立刻躲开,看向前面说话的谭栩栩。
别说,还真有点像。
“那...”
她刚要张口说话,孔含宵看着她哈哈地笑了起来,脸都笑红了。
“你还真信啊?”
周岺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转过身拿起书,不再看她。
“你怎么那么好骗啊?傻不傻?”他用脚去踹踹她的桌子腿儿。
周岺不理他。
“行啦,我错了。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好骗嘛...我俩一看就不会是亲戚呀,谁跟这种人做亲戚哟...”他语气放软,脸一会皱起来一会又舒展开,眉毛一上一下地,表情极其丰富。
周岺被他逗笑了。
“嗨,笑了就好,笑了就好。我还想着可别因为这,得罪姑奶奶您呐!”他的京腔又钻了出来,周岺被他好笑的语气逗得笑得更开了。
其实在学校的时候,因为谭栩栩和孔含宵在身边,两个人总能给她带来很多欢笑,她也不会太分心去想周岢。
周岢离开以后,她一次电话也没给他打过。仿佛较劲一般,他也未曾来电话。偶尔晚上睡觉前,回到房间,她会拉开帘子看一会他的床铺。
那里现在没有被子,也没有人坐在桌子前。桌子上,床上剩下的都是她的东西。她的书,她的大熊娃娃,她贴到桌子上的贴画。
他仿佛要下定决心从她生活里消失一样。
周岺放下帘子,回到自己床上。
她觉得她好难过。心里好像缺了一角,空落落的,没有可以着陆的土地。她蜷缩在床上,脑海里滚滚而过的,全是从前周岢的身影。
小时候陪着她玩石子游戏度过父母吵架的傍晚的他,过年为她燃起烟花手里有三根也要给她两根的他,陪着她在医院的他,哄她睡觉的他,告诉她死亡并不可怕的他,带着她去鸟巢的他,告诉她会永远陪着她的他。
她隐隐觉得,自己对周岢可能不是简单的依赖,也不是所谓的习惯。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她的亲哥哥啊。
她心里一直明白的。
她从来没有把他真正当作她的亲哥哥。
那他对他的好,她现在的一切,又该怎么说呢?
周岺抬手,碰了碰头顶的风铃。
这串风铃还是她和周岢一起做的。
那时候上小学,学校美术课开展亲子手工活动。周善才整天不在家,周岺回到家,周岢已经做好了饭。吃饭的时候,他注意到她不太讲话,就开口问她怎么了。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周岢放下筷子,坐到她旁边捏捏她的脸。她当时一下子就瘪了嘴巴,要哭不哭的样子。
周岢拍拍她,说,你慢慢讲,不要哭。
于是周岺真的没有哭。她说学校让家长和孩子做手工。
周岢没说话,拍拍她的头说,先吃饭。
等吃完饭,收拾完桌子。他走过来蹲到她面前问:你们老师说做什么手工了吗?
周岺摇摇头:老师没有说。
周岢:那是在家做好还是到学校一起做?
周岺:在家。
周岢一下子就笑了。
“你傻不傻啊?我可以帮你啊。拿到学校里面,老师又不知道。”
周岺睁着大眼睛看他,他冲她笑,眼睛下面浅浅的一道卧蚕,让人不觉想到春天的细雨微风。
他站起来,噌噌噌走出去。周岺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又是噌噌噌的脚步声。
他提了一袋子蓝色的小瓶子回来,手里还有一团浅蓝色的毛线和一块硬纸壳。
“今天我们做一个风铃怎么样?就是那种风一吹就能发出叮铃铃的响声的东西。”
那天他们一直到十一点。
他极有耐心,又极为细心。带着周岺一点点给小瓶子做装饰,画上小鱼、小花,再剪下来用胶水粘在上面。他甚至折了九只千纸鹤,每一根线上穿一只,纸鹤下面就是蓝色的瓶子。
周岺和他头挨着头在彩纸上画各种小图案,然后由他剪下来。他剪的都很整齐,没有一处剪坏。甚至后来,周岺捱不住开始打盹,被他发现后催促着去洗漱睡觉。只留他一个人在客厅制作那串风铃。
周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周岢已经上学去了。床边的桌子上是他做好的风铃,旁边还有一朵用红色彩纸叠的玫瑰花。
周岺将这串风铃拿到学校,立刻就有很多同学围上来问她怎么做的。也因为这串风铃,让当时的周岺成为了班级最受瞩目的存在。
这么多年过去了,瓶子上的彩纸已经褪色,看不清本来的颜色,毛线也被磨的变细,没了毛边。只有偶尔推开窗户,这串风铃才会伴随着窗帘一齐律动,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
周岺承认,她真的很想周岢。
或许打一开始,就不是亲人之间的想念。
是从前的他,存在感太强,让她错把一切当作了习惯和理所当然,让她固执地以为患得患失的才是别的情感,让她错认为只有无时无刻冒出的细小心思才能证明某些情感的存在,让她把一切都误做成了亲情的佐证。
在她心底,明明从四岁,就清楚地知道周岢的身世。
即使当时的她不明白那句话背后的意思,可当她后来一天天长大、懂事…
她明明一直都知道的。
她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