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你坐着吧,我们自己来就是。”刘柳忙上前接过水壶,自己倒了两碗水,突然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堂妹,便问道,“二婶,春妹近日回来过吗?”
刘小春十三岁时,就被祖母送去了县城老姐妹开的绣坊学手艺,偶尔才会回来。刘柳从前也被送去过,谁知她不但啥也没学会,还把绣架压塌了,赔了好些钱,让祖母在老姐妹面前失了面子,祖母从此看她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嫌弃。
二婶叹了口气缓缓坐下来,好像有什么沉重心事压在心头,良久才出声道:
“她在呢,前几日就回来了。”
刘柳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只见小春蜷缩在被窝里,草色的棉布被子裹着全身活像一个粽子。她缓缓上前,轻声喊道:“春妹?”
无人应答。
“春妹?”她走到床前轻轻触碰着那团“粽子”,被下的人却像受惊的兔子般缩得更紧。刘柳不放心,轻轻扯开了小春蒙头的被子,映入她眼中的却是小春红肿的眼睛。
她着急地把小春扶起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这一问,惹得刘小春的眼泪就像一汪泉眼,汩汩而出,仿佛要将那所有的委屈一涌而尽似的。
“谁欺负你了?你同我说啊!”刘柳快被急死了,自小这堂妹的秉性就和她相反,受了委屈她会找法子宣泄出去,而小春却是闷声不语,自己忍着。
“你倒是跟柳姐儿说啊,”二婶跟在身后,将一碗清粥端了进来,继续解释道,“唉,这姑娘不知受了什么委屈,前日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蒙头就睡,谁叫都不理,本还想让你二叔去绣坊打听打听,一直也未得空。”
“我……”小春话还没蹦出几个字,院子里就变得嘈杂起来。刘柳和二婶对看了一眼,刚想出去察看,手却被小春死死拽住,刘柳看向她,却发现她的脸蛋变得煞白,身子还止不住地颤抖,像是看到了极惊恐的事情。
“二婶,我出去看看,你在这儿陪着她。”怕二婶动了胎气,刘柳只好把二人留在房内。
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就闯进来一伙人,扛了三四个绑着红绸的大箱子,被刘杨给挡在了院前,刘老太楞直地站在墙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领头的人刘柳也认识,是县城有名的张媒婆,出了名的认钱不认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刘杨个头高,倒也能在气势上压制住这群人。
“哎哟,这不是刘家杨哥儿嘛?”张媒婆眼见被拦在院外,不由套了近乎,“您没瞧见这阵仗呐?提亲来啦!您啊,莫挡了人家的喜事,呵呵呵呵呵……”张媒婆笑起来让人觉得像吃了口极其肥腻的猪板油,瘆得慌。
“我看见了,我是问你,给谁提亲?”刘杨的语气变得冷硬起来。
“哥哥,怎么回事?”刘柳赶过来就看见这两相对峙的场面,急忙问道,“这些人来干嘛?”
张媒婆抖着脸上的三两肥肉,甩着手中的帕子回应道:“哟呵呵呵呵,这不是柳姐儿嘛?你放心,我今日不是给你说媒的,我是来帮孙员外家的郎君向春姐儿提亲的。”
见刘家兄妹还是未能理解她的意思,又补充道:“哎,这么回事,孙员外家的小公子孙峡壁前日在绣坊遇到你家春姐儿,觉得甚是乖巧漂亮,聊了几句,二人竟情投意合了,春姐儿还特地赠了我们孙郎君绣帕做定情信物呢,这不,孙郎君便央我来提亲来了。”说罢就掏出了一方绣帕展示在众人面前。
“你胡说!”张媒婆话音刚落,小春便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双眼猩红地盯着张媒婆,颤抖地哽咽,“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刘柳上前扶住摇摇晃晃的她,坚定地握着她的手道:“你别怕,告诉我究竟怎么一回事?”
“我没有答应过他,我没有……她编瞎话……我没有。”小春边抽噎语无伦次地辩解。
刘家众人见状,也都明白了刘小春的态度。
却在这时,刘二庄被邻居喊回了家,眼见这场面,登时愣在了当场,还不待众人解释,张媒婆见主家回来了,抢着话把提亲的事重复了一遍。他回过神,拉过小春急急问道:“你可有做过这等苟且之事?”
刘小春被亲爹的质问吓住了,整个人抖得像筛子,二婶忙上前安慰着女儿。
“哎哟,亲家公,这天赐良缘怎么能叫苟且之事呢?”张媒婆想趁乱走进院门。
“你闭嘴!你再瞎喊别怪我们不客气!”刘杨赶紧挡身在前。
张媒婆身后的几个壮汉此时也上前对峙,一副想硬闯的架势,她见身前有人撑腰了,十分不客气地开口道:
“哎哟,真是不知好歹,孙郎君能看上你们这些穷出模样的人,那是你们的运气,再说了,这绣帕的的确确是你春丫头的,有何好抵赖的。这聘礼可够你们三年的辛苦收成了,真是穷户登不上台面!”
“滚出去,这院门还未让你进,你朝哪里放屁?”刘柳边骂边抄起墙角的木柴冲向张媒婆和提亲队伍,顺道扔了一根给刘杨,她把木棍一横,直指着一行人,继续厉声喝道,“这琵琶县各镇各乡谁不知道有名的孙郎君娶了八个小老婆!若是正式提亲,怎么不过俗礼,不相告长辈,不到官府册录?只一方不知哪儿来的绣帕就空口污我春妹清白,我告诉你们,这光天白日你们要敢硬闯,那就是强抢民女,就看你们今日还能不能走出这条村子!”
张媒婆前些年给刘柳说媒也是吃过苦头的,之前被她捉弄了一番灰溜溜跑了,这次她瞅着是来刘二庄家,哪知这么巧就碰上了刘柳这茬儿也在。她回头看向周围,不知何时刘二的院前已经围了一圈的乡亲,手上还都带了锄头犁耙。她眼见局势不好,便嘴硬撑道:
“你们等着,孙郎君会来收拾你们的!”言罢便想脚底抹油溜走。
附近的十里八乡村民,都听过这孙纨绔的名头,好色无耻,无恶不作,被他欺压的人不在少数,这下听说了刘小春的事,附近的邻居都自发扛了锄头来等着。
暴怒的刘二庄指着张媒婆喊道:“把你们的东西拿走!”
“坏蛋坏蛋,欺负我姐姐的坏蛋!”三个小子纷纷朝张媒婆的方向扔小石子。
见一行人走远了,刘杨到门口送走围观的乡亲们:“无事了无事了,今日谢过各位叔婶兄弟了,劳烦了。”
刘柳和王氏扶着小春坐下来,刘二庄走到跟前,语气缓和下来,道:
“春丫头,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