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她和铃杏倒是不谋而合。
至于薛遣淮,他恐怕永远都无法理解了。
洛夕瑶利落地跑了,薛遣淮的脸色略显苍白而沉重,他上前一步,将心口缓缓抵在剑尖。
薛遣淮柔声唤她:“铃杏。”
铃杏手抖了抖,却没有把剑挪开。嘴上说的轻松,真要亲手杀掉薛遣淮,这个毫无怨言地庇护了她十几年的,不是兄长却胜似兄长,且让她第一次芳心悸动的存在,她还是不能轻易做到。
铃杏是狼心狗肺不错。
但她始终,也是个有心的人。
心里另一道声音告诉她,你在犹豫什么,幻象罢了,面前的人只是个冒牌货!真正的薛遣淮对你下手可狠多了,你被捅了这么多刀,还如此优柔寡断,遑论剑道魁首,你连破个幻境都做不到。
听到这里,铃杏不再犹豫,用力将剑尖捅进了他的心口。薛遣淮似乎没想到她真的会下死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口中顿时涌出鲜血。
“蠢货,替他道歉,你也配?”
薛遣淮倒下去的刹那,眼前的景象便开始扭曲起来,天旋地转间,那股力量将铃杏推出了房门。
…
铃杏是被人用湿毛巾给糊醒的。
凉得她浑身一颤,见鬼似的把那块湿毛巾丢了出去,然后就见到床前站着个年轻女孩子。
那女孩子叉着腰,怒气冲冲道:“曲小棠,你再不醒,我可就先走了啊。”
铃杏还有些懵:“去哪里?”
“我看你是睡糊涂了吧?”女孩子用葱白的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今日可是玄真大会啊,前三十名的换榜擂台赛,对战肯定很精彩。”
铃杏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具叫曲小棠的身体是什么来头,又为什么会以她的视角进入幻境。没在玄真榜见过这个名字,大概率是修为低,存在感也低的问剑宗外门弟子,说是路人甲也不为过。
她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叫容嫣的名字,也是外门弟子,和曲小棠很玩得来。
玄真大会每年换一次榜,仅限宗门内年龄小于十八岁的年轻修士参加,人才云集,振鹭充庭,当今赫赫有名的剑修,崭露头角的时候大多在榜。
铃杏自十四岁踏上玄真大会的擂台以来,战无败绩,三年连冠,打了几百场胜仗。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辉煌到正式退擂那一刻,却没想到,在最后一场,她会被初出茅庐的小师妹踹下神坛。
就是这最后一场,那样残酷地,给这段辉煌的历史写下了惨痛耻辱的句号。
从此不再有人记得铃杏曾经的那几百场赢得多么漂亮,只记得小师妹一战成名,和铃杏跌落神坛的狼狈模样,她摔断了腿,甚至不能够体面退场。
不会吧,难道要她以路人甲的视角,旁观自己当年的失败?铃杏忍不住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容嫣说:“庆元二十七年。”
铃杏气得只想掐人中。
被摁着头看过往尴尬史什么的,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这个幻境的制造者未免欺人太甚!
“快一些,玄真大会要开始了!”
铃杏胡乱拾掇了一下,眉才描了大半,胭脂也没来得及擦,就被容嫣拉着往习武台那边赶。当真是比投胎还心急,就算是路人甲,她也要倔强地做个美丽的路人甲好吗?
她们赶到的时候,习武台已经挤满了人。签到处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才排上队,签到成功。
候赛广场上有的三两组队,有的结伴成群,其他门派的弟子们也基本到得七七八八了,玄真大会历年来都在问剑宗举行。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玄真榜本就是剑道中人的新晋榜,而问剑宗是仙门现下最鼎盛的,以剑道为主的宗门大派。
和她们汇合的,还有几个年轻女修,都是一个寝院里抱团取暖的外门弟子。一见到容嫣二人,就拥了上来:“怎么才来呀?都什么时辰了!”
容嫣埋怨道:“还不是曲小棠,好像上辈子没睡过觉似的,叫都叫不醒。”
铃杏背了这口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过大家好像对曲小棠的懒惰嗜睡已经见怪不怪,数落了一会儿,又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了。铃杏活了两辈子,都没有感受到过这种热情。
她从小跟着师父闭关修炼,因为天资聪颖,被长辈寄予厚望,比起鲜活生动的人脸,日日面对的更多是枯燥乏味的经书和冰冷的墙壁。
铃杏能够说说话的朋友,实在是少得可怜,亲传的师兄师姐也与她年龄差距太大,态度总是客气疏离,几乎没有共同话题可言。
唯有薛遣淮,他虽然是宗主座下的弟子,可在他十岁那几年,宗主忙着处理魔族祸乱,为了不荒废剑道,基本上都是跟着铃杏的师父修炼。一来二去的,也就和铃杏相熟了起来,尽管后来他已经回去了,但知道这个师妹孤单,也还是经常来陪她。
有一说一,薛遣淮在铃杏的童年记忆里,占比不小,他曾经给予过的温暖,哪怕和他这两年的伤害比起来少之又少,但铃杏还是记得他的好。
“擂台赛即将开始,闲杂人等敬请退避!首战攻擂,问剑宗季铃杏对苍霞山段弘!”
铃杏的思绪被扯了回来,望向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熟悉的五官,熟悉的骄傲。她默默低下头,简直没眼看过去像个小斗鸡似的自己。
好尴尬,好丢人。
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