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胆子不大,嗓门儿却不小,这句大声答到几乎传遍了习堂上的每个角落,以至于其他同门都看了过来,瞅着小姑娘涨红的脸蛋,阵阵发笑。
就连司见月,也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力,扣着桌案的指尖一顿,目光淡淡地望向她。
曲小棠尴尬得想以头抢地。
在这个时候根本完全不想得到他的注意好吗!
她绷着脸,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其实靴子里的脚趾已经抠得死紧,但神情却装得比习堂上的任何一个同门弟子都要淡定,看起来临危不惧。
籍论长老说:“曲小棠,我且问你,九玄烛龙一族在混沌初开时诞于不周山,曾因不谙世事,误入歧途为魔界所利用,为祸苍生。其后来被天界的重霄帝君所收服,并签订了灵契,答应将会世代守护着天界,而这个灵契的主要作用是什么?”
鬼才知道是什么,她都没听。
曲小棠憋了好半天:“作用是……作用就是……”
“这个灵契的主要作用就是九天烛龙将会世代守护天界,守护重霄帝君的一家老小。”
其他同门:“……”
问剑宗禁止脱裤子放屁。
习堂上安静了一瞬,接着四周爆发出巨大的笑声,曲小棠绝望地捂住了脸。籍论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道:“滚出去站着!”
曲小棠麻溜儿地滚了。
走出习堂前,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窗边,司见月侧过隽秀的脸庞,穿过人群遥遥地望过来,凤眸微弯,竟也隐有笑意。
铃杏受她的影响,心跳也跟着慢了半拍。
这日浮岚暖翠,春风怡人,空气中是被阳光煎烘过后的青草味儿,连树上的鸟雀也惬意。
天气真好,似乎很适合告白。
曲小棠站在习堂门口想。
她捏着那封情书检查了好几遍,反复确认没有错别字,没有病句,没有不通顺的地方。等到籍论习课终于结束的时候,情书都快被她给揉皱了。
其他同门陆续从习堂里出来,说说笑笑,并没有在意方才的小插曲。曲小棠紧张地站在原地,不远处的司见月正和薛遣淮说着什么,她猜大概是关于籍论的话题,总归听不太懂。
“师弟,那你先回去吧。”
薛遣淮言罢,拍了下他的肩:“习武台等你。”
司见月颔首作应,然后抬步就要离开。
曲小棠把心一横,正要冲上去堵住司见月,结果还没到他面前,旁边就半道杀出一头拦路虎,娇声道:“好你个薛遣淮!”
司见月蹙眉,和薛遣淮同时回头去看。
曲小棠吓得脚下急刹,面向墙壁,慌慌张张地把情书藏了起来,暗道一声可恶。
只见拦路虎季大小姐噔噔噔地跑过来,揪着薛遣淮的袖子不放。她满脸写着不高兴道:“你要去辑元秘境,为什么不告诉我?”
薛遣淮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才道:“辑元秘境不是你想……”
“我不但想,我还非要去!”季大小姐耍赖般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你们是担心我会拖后腿吗?我很厉害的,我已经突破至道脉七重了。”
道脉七重!
曲小棠暗暗乍舌,她还在筑基挣扎呢。
薛遣淮熟稔地伸手,拂去季大小姐发髻间落的一片叶子,幽幽叹息道:“怎么会呢?当然不是担心你拖后腿,只是你年纪尚轻,实战经验不足,再厉害的修士也需要循序渐进。下次吧,下次辑元秘境再开启的时候,第一个预留你的名额。”
“……那好吧。”
季大小姐想了想,勉强同意道:“那你在辑元秘境,不许和其他女孩子说话哦?”
薛遣淮失笑地点头。
季大小姐今日难得穿了问剑宗的道袍,因着她如花似玉的容颜,浅青色也别有一番娇艳。她这年个头刚好到薛遣淮的肩膀,两人看上去很登对。
曲小棠忽地就想到那句话,有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她心念一动,不由看向司见月。
意外的是,司见月在这对眷侣面前表现得异常沉默。他神色平静,漂亮的凤眸里像潭死水,似乎压抑着什么,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
准确来说,是看着季大小姐。
曲小棠心中骤沉。
司见月没有说一个字,但喉结滚了滚,又滚了滚,略微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显然,他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平静,他很在意。
可是不过短短一瞬,司见月便别过头去,转身离开,竟连道别也忘记。
薛遣淮还待要说些什么,旁边的师弟却突然拂袖而去,他愣了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身旁的季大小姐十分不满道:“他发什么神经?见到师姐也不问好,真没礼貌。”
曲小棠手脚冰凉,如坠谷底。
她什么都懂了。
她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寝院的,也不记得哭了有多久,曲小棠躲在被子里,眼泪止不住地掉,几乎喘不上来气,觉得天都塌了。
曲小棠活了十几年,从未这般伤心过。
那封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情书,和那份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心意,连带着那叠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名字的纸张,一并被锁进了匣子里。情窦初开的少女,还没尝过几回甜蜜,芳心就被烧为了灰烬。
她设想过很多个可能。
司见月会拒绝她,或者根本没有收下情书。
可曲小棠独独没有想到,那轮清冷孤傲的天上月,竟也会如她这般,那样卑微地暗恋一个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薛遣淮不知道,季大小姐不知道,但曲小棠一定知道,他汹涌又克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又意味着什么。
——他喜欢季铃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