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蓝白衣裙挂进衣柜,将橙色礼盒放进抽屉,林枫燃给夏景忱打了一个电话。学校那边,出资人是他,但夏景忱才是名义上的校董,要想轻而易举地开除一名学生,由他出面再好不过。
对于郑闯,林枫燃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让她从江暮沉的生活里消失。从学校里消失还只是第一步,不过他的要求不高,让她换个地方生存就可以了。
当然,他和夏景忱都不是喜欢仗势欺人、以权谋私的人。要开除郑闯,他会拿出充分的说明和完备的证据。只是他不会让江暮沉知道这些,因为他不想让她回忆痛苦,受到二次伤害。这也是林枫燃没有选择交给官方处理的原因之一。
原因,还会有原因吗?酒吧里,郑闯正独自借酒浇愁。时间不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酒一杯一杯下肚,连血液都醉了。进退两难、遭受生命威胁、被通报批评、勒令退学,她想不通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人生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酒液由喉咙滑进肝肠,郑闯不断思考一切的源头,企图为自己的错误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
为什么那个人会找上我?
因为我欺负过江暮沉,而他恰好需要这样一个角色。当时的我可以拒绝吗?我作为被绑架者根本无法拒绝,自保没有错。
那我为什么要欺负江暮沉呢?因为宋意祁带我欺负过她,让我品尝到了江暮沉痛苦所带来的快感。被父母捧在手心像花朵一样娇嫩的人儿渐渐枯萎凋败,高高在上的人物瞬间被踩在脚下践踏,任谁看到了都会产生快感不是吗?
是吗?不是的。郑闯会产生快感只是因为她讨厌江暮沉而已。那她为什么会讨厌江暮沉?因为她在江家被照顾得那么好,却总是一副受了委屈的伤心模样。
因为她明明也只是孤儿,却好像自命清高,连话都不稀得跟别人讲。因为她曾受过孤儿院的照抚,却从未回去看望过。因为当年那个被领养的孩子很有可能是她。一个装模作样、不懂得知足、没有一丝感恩之心的人,让人心生厌恶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肝脏解酒,在酒精发散间,郑闯终于解决了心中的疑惑。原来江暮沉才是一系列错误的因,要不是江暮沉,她根本不会成为被盯上的那个人,也不会被迫掺和到她和“仇家”的恩怨当中。
最可笑的是,都被逼到这种地步了,她还不知道幕后玩家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这太糊涂了。那到底要不要杀掉江暮沉呢?反正都糊涂了,可以试一试。
一位妙龄少女独自在酒吧买醉,引来的人可能会在心里酝酿一场犯罪。郑闯不是愚蠢且随便的女孩,只要身边有男人过来跟她搭讪,她就叫嚣着自己有病,也不管来人是好心还是坏意。
别人听她这样一说,再看她这疯批般的状态,对她简直避之不及,就是想碰也不敢碰了。最后,郑闯在酒吧里呆了两个多小时,愣是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她确实放纵自己买醉,也确实醉了,但还没放纵到烂醉如泥的那一步。
歪歪曲曲的步伐托着摇摇晃晃的身躯,郑闯就着巷子里昏暗的灯光往家里走。被学校开除,这是她痛苦而又恍惚的第三夜。突然,前方亮起了两簇强烈的光,强烈得像是借用了太阳的亮度,能够瞬间覆盖住人的所有视线,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巷子太窄,左边右边,只要看着前面就睁不开眼,郑闯闭着眼睛听见开车门声和脚步声,想着这灯应该亮一会儿就不亮了,便站在原地转过身,等待车灯熄灭。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明显,人离她越来越近,郑闯的好奇心也渐渐升起了。她想瞟一眼来人是谁,可还没等她睁开眼睛,蒙上头的布袋就带来了持续的黑暗。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有危险,但沉重的身体无法迅速做出反应。
那男人力气很大,单手将袋沿和她的脖子捏在一起,然后紧紧把她按扣在墙上。一瞬间,猛烈的窒息感涌进大脑,郑闯下意识想掰开他的手,但怎么用力都掰不开。
不给她继续挣扎的机会,隔着布袋,那男人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冲得人眼冒金星,昏沉的眩晕感在脑中剧烈弥散。仅仅是受了一巴掌,她便再无力反抗。
那一刻,郑闯真觉得自己要丧命于这个极近放纵和放弃的夜晚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她就不用再纠结选择什么了。可天总不遂人愿,什么心愿都不愿成全。
“再敢动江暮沉一下,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那男人见她不再动弹,便把她丢到地上转身离开了。皮鞋敲在地面上的哒哒地响,他的离开比这声响还要干脆利落。
打女人是有些没品了,可恶人是不分性别的,他刚刚甚至想一手掐死这女人。
车已经安静地开走了,郑闯仍倒在地上,布袋还蒙着头。风声呼呼,直灌躯体,就这么躺在这里睡一觉好像也不错。
睡觉前,江南柯正和闺蜜随西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林枫燃身上。昔日几乎形影不离的伙伴,转眼间就快要订婚了,随西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作为江南柯的好朋友,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够获得幸福和快乐,但林枫燃有女朋友的事实,让她不得不担心她目前的生活状态。
那天她把照片发过去的时候,就问过她打算怎么办,她当时说的是还没想好,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样,把该说的话都和他说了吗?”
“随西,我们误会他了。那个女孩是他的正经女友,他在那场晚宴之前根本不知道订婚这回事儿。”江南柯纵着眉头苦笑一声。想起自己那天的迷惑发言,她现在还觉得无比尴尬。
“你确定?”随西认为这个说法太荒唐了,怎么会有人连自己要订婚都不知道呢?他怕不是在忽悠人。
“我确定。”江南柯颇为无奈。人家都亲口跟她这个舆论上的未婚妻说了,自己未来的妻子一定是江暮沉。这还不叫正经女友,那什么叫正经女友。
“那他对于订婚这件事怎么看?”这婚大概是退不了的,这样一来男方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他……”江南柯顿了几秒,“他很爱她的女朋友,他说他绝对不会和我订婚,但我不知道他具体会怎么做。”
“这……那你要怎么办呐,还打算和他订婚吗?”随西烦躁地挠了挠头。难搞,这种态度最难搞了。
在这种家族联姻中,未婚夫有爱的人比未婚夫在外面拈花惹草还难处理。对方到处风流就说明他其实谁也不爱,这种情况下,我也可以没心没肺、完全不在乎他的感受,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可怕就怕在对方有喜欢的人,还喜欢的如此坚定。婚前你当然可以觉得这没什么,可婚后就不一样了。和你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你的丈夫,心里装着另一个女人。并且他不是没有心、没有爱,只是他的心、他的爱都不在你这儿,而你又是她名义上的妻子,这就很膈应人了。
当然,随西很有自信,自己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才不会去管那个不爱自己的人的心在哪里呢。她可以去寻找自己的真爱、做自己的事情。
反正都是商业联姻,彼此没什么感情,能相互尊重就好了,再好一点说不定还可以成为朋友。最好最好的话是不要商业联姻。所以她想了那么多完完全全是在担心江南柯。在江奶奶的控制下,她可能无法毫不在乎这一点。
“我……你知道的,奶奶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江南柯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仍有些犹豫,“而且我——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上他了。”
“什、什么!?”随西被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这是何等的语出惊人?
这些年来江南柯身边优秀的男孩很多,追求者更多。在这么多的“莺莺燕燕”里,从没见她喜欢过谁,现在她居然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喜欢上了一个最不该喜欢的人,随西真是感觉自己被上天捉弄了。
刚刚她都想好了,只要江南柯对林枫燃没有感情,就完全可以选择静置订婚这件事情。因为林氏集团的继承人既然说了不会订婚,就肯定有这么说的能力和策略。不想订婚的话,就配合他的行动,或是什么都不做也行,到时候自然而然地就订不了婚了。
如果他没有这样的能力,二人必须要订婚甚至结婚的话,只要江南柯不喜欢林枫燃,就不会受到太大伤害。到时候她也会经常去开导她。总之,问题不大。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居然说她有点喜欢他。情感一旦掺杂了进来,事情就会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啊。
听见电话那头的震惊,江南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今天在公司陪了林枫燃一天,这看似只是奶奶的要求,其中却包含着她自己的私心。理性告诉江南柯,她不该对林枫燃产生一丝爱慕之情,可她很难控制住自己想要靠近他的想法。有时候心里想的是拒绝,可行动上在不知不觉间就到达公司楼下了。
随西清楚自己解决不了感情问题,成年人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但作为闺蜜,她只站江南柯这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