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茜有点理不清现在的情况。
当红美妆博主，最新视频24小时点击数轻松过万，直播间在线峰值五万人——这样一位网红女神，现在在为她一个人，开设一对一的视频教学？
或者说，被她使用能力“拷问”后的对象，不但没有如实回答她的提问，还优哉游哉地描眉画眼给她看？
差不多一分钟前，镜魅萝说了句“让我先卸个妆”之后，就扎起头发，拿出一堆瓶瓶罐罐，对着摄像头忙活起来。
沈茜感觉自己（的能力）没有得到尊重。
啦啦啦啦：不用浪费时间了
啦啦啦啦：你直接告诉我，你和糖糖小萌萝是不是同一个人
镜魅萝正往手心的化妆棉上倒卸妆油。她瞥了一眼对话框，笑笑：“这个一会儿告诉你。你就没有别的想知道的事吗？”
好吧。
啦啦啦啦：你的粉丝群是什么情况
啦啦啦啦：难道还有看不见的小伙伴在分别陪他们聊天？
镜魅萝又笑了笑，用手指拈着那张白白的小棉片往脸颊上擦拭；动作很轻，好像在撕掉熟鸡蛋上的那层薄膜。
“我哪有那么多粉丝啊，”她一边擦一边说，“什么点击数，在线数，播放数……都是数据而已，”她停了停，朝身后瞥去一眼，“是数据就能造假。”
沈茜顺着她的眼神看向那个角落，在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内，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她收回视线，看到镜魅萝已经卸完了面部妆容。去除腮红和粉底之后，她的皮肤像剥了壳的水煮蛋——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看起来造假的不只是数据啊，沈茜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镜魅萝的素颜照。
啦啦啦啦：也就是说，你有一个帮助你运营造势的团队？
啦啦啦啦：你粉丝群里一千多号人是什么情况？
这一次镜魅萝没有说话，继续卸妆。她换了一片化妆棉，换了一瓶卸妆液，滴了几小滴之后，用手捏着棉片往眼周涂抹。
薄薄的眼影被擦掉了，修长乌黑的眉毛被擦掉了，浓密精致的眼线被擦掉了……镜魅萝换了一张新的棉片，滴上卸妆液，然后伸手探向了自己的左眼。
沈茜还在输入下一个问题，抬眼朝屏幕一瞄，手指就悬在键盘上，敲不下去。
镜魅萝的左眼被擦掉了。
眉毛睫毛眼皮眼球通通不见，原本是眼窝的地方，现在露出了洁白、光滑、细嫩的皮肤。
“我也不知道我的群里有多少是活人，”镜魅萝说，“但是像你这样来找我的粉丝很少，所以我特别高兴，跟你一聊就停不下来。”
啦啦啦啦：可是你推销的产品有很多人买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坑了她们，我的良心会不会痛？”镜魅萝说，“可是我不推销，也照样有人买啊。”她夸张地咧嘴笑了笑，露出粉红色的牙龈。
“反正那些东西，我自己都是用过的——我用了没事，为什么她们用了就会出事？因为丑人多作怪？”
说着，她把自己的右眼也擦掉了。现在她的脸上只剩下高挺的鼻子，和一张还在说话的嘴。
就像个半成品的塑料模特。
镜魅萝摸索着伸出手，换了一瓶卸妆液，然后把化妆棉撕成薄薄的两片。
“对了，现在就别打字了，”她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对着镜头的方向说，“你打字我也看不见。”
这句提醒是多余的，沈茜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镜魅萝把被卸妆液沾湿的化妆棉敷在唇上，抿了抿，然后用手轻轻地擦拭。
她的嘴也被卸掉了。
然后她抬手擦掉鼻翼上的高光和阴影——鼻梁和鼻尖都不见了，只剩下两个黑黑的小孔。
她的脸变成了一个雪白的平面，肤质好得几乎看不见毛孔——或许根本没有毛孔。
沈茜想起镜魅萝在教程中经常提到的一句话：化妆前的清洁工作非常重要，画纸干净，画才能漂亮。
结合眼下的情形，她觉得这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屏幕上那个白白的煮鸡蛋用双手托着腮，或者说大概是腮的地方，歪着头，娇俏又可爱——如果有五官的话。
——嗡。
旁边的手机震了一下，但沈茜不敢去看。她的视线被屏幕粘住了，就像落在捕蝇纸上的苍蝇。
白煮蛋又摆了一会儿pose，然后从手边拿了支口红，随意地一抹，嘴巴的位置出现了两道红色的弧线。
“吓到你了？”白煮蛋说。两条红线一开一合。
既不是镜魅萝的声音，也不是糖糖小萌萝的声音。那声音听不出性别和年龄，也没有什么起伏和情绪，就好像——
阅读文字时在自己脑中响起的那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