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茜看来，带着摄像机大摇大摆地闯进一家黑心小店，是一种近似于“开门，□□”的体验。
看到那些奸商或者慌慌张张遮遮掩掩，或者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有如神兵天降，惩恶除奸，那种叫做“记者欲”的东西瞬间得到超数量级的满足。
但这一次她不能这么干。
“你好，我是《商情直通车》的记者，能耽误你一点时间问几个问题吗？”驾轻就熟，连手上的录音笔演起话筒来也是影帝级别的驾轻就熟。
被拦住的路人姑娘一愣，一转头看到沈茜身后的摄像机，于是有些害羞地笑笑，很配合地对着镜头开始回答提问。
但镜头并没有在拍她。
按照沈茜的吩咐，阮聪站在商业城的通道中间，在沈茜和路人姑娘的对面，在那一溜商铺的门口，扛着他的小高清，把镜头悄悄对准了两人身后的安丽丝塔体验店。
暗访常用手段之一：声东击西。
沈茜在来的路上整理了一下思路。她不知道安丽丝塔和镜魅萝的团队是不是一伙的：镜魅萝两次给这个牌子做推广，说这是偶然，她是不信的；可是看安丽丝塔LOW到爆的微商式广撒渔网的架势，也不像是拥有黑科技的神秘团队。
最重要的是，她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暴露身份——毕竟在网络时代，要藏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把问题简化一点：她今天到门店来，是不是自投罗网？
如果不是，那么今天只是普通地来拍个曝光新闻，任务难度一星，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如果是——
那她至少不能把这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也卷进来。
“谢谢，没有什么要问的了，麻烦你了。”沈茜结束了采访，在对方询问“啥时候播出啊”的时候很熟练地打了个太极，送走了她——然后朝两步外的阮聪点点头。
“都拍到了，”路人姑娘走后，阮聪凑近过来说，“客人来去的镜头，导购给客人讲解的镜头，还有门面招牌特写——还有这个，”他打开摄像机的小屏幕，递给沈茜，“刚刚发现的，她们的海报用了一个山寨明星的照片……就是稍微有点远，做素材的话，可能不够清楚。”
照片上是一个与某当红女演员有三分相似的年轻姑娘，手里拿着一组安丽丝塔的产品，笑嘻嘻地做出推荐的手势；图上当然没有写她的姓名，只是在右下角打了“代言大使”四个字，和一团好像被猫挠乱的签名。
山寨明星代言山寨商品——微商标配。沈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这至少说明，安丽丝塔和“镜魅萝”并不是一伙的——要不然，肯定不止“三分相似”的程度。
“干得不错，”沈茜点点头，“辛苦了，回去吧。”
“这就回去了？”
“回去了，你还有什么事？”
“……不用去店里吗？”阮聪问，“暗访什么的……不都是扮成顾客和店员套话？然后斗智斗勇，抓住他们话里的破绽，再顺个样品什么的，作为证据公布于众？”
沈茜大致猜到这家伙平时看的影视剧类型了。
“不用了，”沈茜咳嗽了一声，“刚刚我就是在她们店门口做的采访，她们已经知道我是记者了。再说，”又咳嗽了一声，“我在这小地方……怎么也算是个经常出镜的公众人物……”
“哦，那我去呀，”阮聪马上接了话，“刚才摄像机挡了我半张脸，我再把外套脱了，变个身，她们肯定不认识我。”
“……你去干嘛，你一个直男懂什么化妆品。”还变个身。
“就是不懂所以可以问店员啊，就说我给女朋友买东西什么的——”
“不许去，”沈茜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现场镜头够用了，剩下的空间要留给别的素材。”
“那海报——”
“再说一句我打死你。”
阮聪抿住嘴不说话了，大概是因为沈茜的眼神看起来十分认真。
下午三点的机房安静又空敞，只有四五个人戴着耳机，在电脑前噼噼啪啪地敲键盘。
沈茜拿工号牌刷开了门，在自己的老位置前坐下。
需要的素材都传到服务器了，空气里残留的烟味被自带的空气清新剂喷了个干净，键盘鼠标也用酒精湿巾擦了一遍——准备工作就绪。
沈茜戴上耳机，输入账号密码，打开非编软件，下载素材，新建工程——然后看到旁边坐着的实习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像被罚站的小学生。
她是那个班主任。
沈茜吐了口气，指指旁边的机位：“你去边上把3号4号素材找出来，照我说的剪。”
“哦！”
3号素材：镜魅萝的美妆视频。4号素材：糖糖小萌萝的美妆视频。沈茜让阮聪截取了两段有安丽丝塔出现的片段，给两人的脸和网站LOGO打上马赛克，又把声音做了变调处理，然后上传服务器。她自己就趁着小学生安静干活的时候，开始处理上午拍的素材。
“沈茜姐，”然而小学生干活的时候并不安静，“那天你看到安丽丝塔就停下来，是当时就准备要做个曝光了吗？”
“对啊，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随口一吹，“这两天你在楼上干活，我在楼下筹备——”
她想起了什么事。
“聪明的阮聪。”
“到。”
“听题。”
阮聪立刻放下鼠标，转向她，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