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徐静雅回了一趟家。回到家时，见徐老鬼正在客厅里坐着，屋子里冷冷清清。他没喝酒，看到徐静雅之后露出诧异的神情，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但是没说出几乎话来，憋了很久，最后忍不住问她过得怎么样。
总算还能说出一些像父亲的人话。
徐静雅一句一句地回答了他，显得很生疏。但是也别无他法，他问一句，徐静雅答一句，两个人除此之外，没再多说一句话。
最后，徐老鬼一个人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走之前告诉徐静雅，离开的时候要将屋里的灯关上。他早就知道徐静雅不会再住回家里。
徐静雅搜刮着所剩无几的东西，悄悄地将他的酒瓶子都扔了，又留下了一点点的钱，给她的爸爸——这是卖掉奶奶的房子，替他还完债后，所剩下的最后一点钱。
也许，他们的父女缘分就到此为止了吧。
徐静雅急匆匆地返回福利院，她还要帮张姨包饺子，福利院里也要过年，今年回来了不少人，院里格外地热闹，张姨忙不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过年的时候没有家人陪在身边。
小的时候，父母还在身边，徐老鬼和那个女人都还是正常人，他们一家三口团圆，其乐融融地包饺子，看春晚——但这回想起来，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记忆里犹如隔了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长河，将她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和他们后续的模样分隔开。
然后便是她的奶奶。奶奶不仅教会了她包饺子，还教会她如何熬皮冻，炖猪肉，拌凉菜……两个人的年夜饭也很开心，奶奶会给她压岁钱，给她织帽子和毛衣。
而这些做菜的手艺留到今天，徐静雅刚好能给张姨露一手。
对于徐静雅的手艺，福利院中的阿姨们连连称赞，将她夸红了脸。
后来他们又一起贴春联。徐静雅站在梯子上，高高的，去贴门顶上的一条。
摇摇晃晃，险些站立不稳，这时，一句急促的“小心”声，梯子被人牢牢抓稳。
徐静雅向下看了一眼，见江白正站在下面。他们二人一上一下，四目相望。
白雾气随着江白的呼吸声吐出，水蒸气冻成了冰。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格外精神。
而徐静雅正穿着粉红色的旧棉服，脑袋上戴了一顶深粉色的手工针织帽，一双手因为要贴窗帘的缘故，露在冷风里，冻得红彤彤。
“等一下，江白哥，马上就贴好了。”见江白一直看着她的眼睛，徐静雅慌忙转过头去，继续贴她的春联。
江白这样高的个子，而她站在梯子上，他的头也只能到她的小腿弯处，这样向下看他，视觉上，他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
最后，春联贴完了，徐静雅在江白的辅助下跳下梯子。
“江白哥，你怎么来了？”徐静雅奇怪地问他。
“每年过年都来，来看看张姨他们，”江白解释说，“走吧，快进屋，屋里暖和。你看你的手都冻红了。”
说着，江白将一个紫色的礼品袋递给她，徐静雅打开，见是一双大红色的手套，手套是连指的，手背上绣着一个白色的兔子。
“新年礼物吗？”徐静雅将手套取出来，套在手上，欢快地笑着，“谢谢江白哥！”
江白带了一些酒和鞭炮。酒是米酒，鞭炮是给小朋友们的。
米酒不会醉人，但是张姨仍是喝到脸上涨红，不知道是不是乐的。他们一群人围在一起吃完年夜饭，江白带着小朋友们去放鞭炮，徐静雅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躲着，离鞭炮很远很远。
江白点了一只烟，烟是为了烧鞭炮引子。他在点燃引子前，远远地看了一眼徐静雅，见她正躲在福利院的大门处，双手捂着耳朵，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他笑了一下，脸上尽是暖意。
“噼里啪啦！”鞭炮被点燃，一顿连环响声震在小院里，硝烟弥漫，给这寒冷的冬天里增添了许多的热闹。
小孩子们叫得吵人，尖叫声此起彼伏。江白笑了，他很少笑得这样开心，徐静雅感觉他就像是站在这群小孩子里的大孩子。
最后，过了十二点钟，新的一年到来，但是江白要走了。江白临走前，问徐静雅：
“明天有安排吗？”
“安排？”徐静雅摇了摇头，“没有。寒假作业都做完了，没什么事情，剩下就是在福利院里帮帮忙，和小朋友一起玩。”
“那我跟张姨说一声，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江白提醒她，“明天记得戴手套和帽子。”
徐静雅疑惑，不知道江白会带她去哪里。而等到第二天的早晨，她看到了江白的一身打扮，才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