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宇把相框放回去,转头看到苏黎还在门口呆呆站着。
手机铃声还在响着。
“遥远的天际,那一抹微光……”
清亮的女声在空气中悠然回响,像是裹着无尽的愁,又像是黑暗中照进的一束光。
他记得,这首歌应该是苏黎自己唱的主题曲。
当时很是火了一阵子。
“怎么不接?”
邵文宇走过来,低头看向她的手机屏幕。
没有备注,只有一串本地的数字。
苏黎眸子闪了闪,把头发拨到耳后,语气听不出异常,“没事,这就接。”
她按下接听,把手机放到耳朵旁边。
下一秒,眉头紧蹙,抓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因为用力,指尖有些泛白。
“麻烦你们先把她送去医院好吗?我马上到。”
许久,邵文宇听到她的声音。
很轻。
像一朵无根的浮萍,风一吹就散了。
“我去一趟医院。”
挂断电话,苏黎转身就要出去。
邵文宇连忙跟上,“我陪你一块去。”
“不……”
苏黎想说不用。
却被邵文宇打断,“快走,我给司机打电话,他应该还没走。”
说完,邵文宇已经先她一步下了楼,去安排司机了。
苏黎的脚步停了一下,看向邵文宇的背影。
心脏的位置紧了紧。
依旧清瘦的背影,却莫名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从小,她习惯了有什么事情自己扛着。
从没有想过要依赖谁。
经纪人经常对她说,“女人不要太刚强。你身后有公司,有团队,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们。”
当时她只是笑笑没说话。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会很累。
但是习惯了。
这次的事情也告诉她,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无论她有多红,有多拼命工作。
即使混成了台柱子,公司想要让她炒作,想要让她带新人,她就得乖乖听话。
这次接恋综她就是故意不找圈内人的,算是第一次和公司的正式对抗。
大不了赔付违约金跑路。
就是这么一个万事不求人的性子,在遇到邵文宇之后,她发现自己有时候是真的可以依赖一下别人的。www.
原来她需要的是有人坚决果断的告诉她,我可以帮你。
而不是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询问,我能帮你吗?我能为你做什么。
“怎么不走?”
邵文宇走下楼梯,回头见她不动,催促一声,快步出去。
苏黎嘴角轻轻扯动,带出一丝笑意。
很快,这一点笑意消弭于无形。
她跟上邵文宇的脚步。
等重新换好鞋子出去,一辆车已经停在了别墅门口。
邵文宇正摇下车窗喊她上车。
“司机呢?”
苏黎伸手去开后面车门,没拽开。
“坐前面。”
邵文宇说着,探着身子把副驾驶的门打开,喊她上车。
苏黎过去上车,才听邵文宇说,“时间不早了,我让他回去休息去了。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我陪你去就行。”
苏黎没再说话。
“是那个女人出事了?”
车子刚开出去没多久,邵文宇微微偏头,用余光看向苏黎问。
苏黎知道他说的“那个女人”是谁。
扭头看向车窗外,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
如果不是邵文宇听力好,几乎听不清她的声音。
“她在……葬礼上昏倒了。在场的亲戚怕担责任,就打电话让我过去。”
她的神态语气都很平静,听不出一丝异常。
只是在提起父亲的时候,还是说不出“我爸”这样的称呼。
他对母亲的爱毋庸置疑。
对她也从来没有过冷脸的时候。
但那又如何?
所有人的悲剧都是因为他的出轨。
她无法怨恨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只能把满腔仇恨投注在始作俑者身上。
现在始作俑者死了,那个女人又没有自己的孩子。
亲戚们不管她,她就真的孤苦无依了。
苏黎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怨恨因为她的出现,间接导致母亲的死亡。
一方面又同情她被枕边人欺骗了十几年,才知道男人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同时,她对女人还有感激。
是的,感激。
如果当初女人执意不肯资助她上学,不肯负担她的所有花销。
年仅八岁的她,只能沦落到孤儿院的地步。
尽管女人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每次见她说话也特别难听。
但在学费和生活费上,她都没有克扣一分一毫。
甚至在她上高中时,主动给加了生活费。
只是被她拒绝了。
女人当时说的话她都还记得。
“死穷鬼,给你钱都不知道要,饿死拉倒!”
……
邵文宇开车带苏黎到医院的时候,载着女人的救护车已经到了。
一群人正闹闹哄哄的推搡着,不肯去交住院费。
看到他们过来,苏黎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很优质的男人,表情顿时有些讪讪的。
安静片刻后,过来跟他们打招呼,“阿黎呀……”
“谢谢你们送她过来,剩下的事情我来吧。”
在这些人面前,苏黎裹上冷漠的外衣,淡淡点头回应。
“你看,不是我们不愿意交医药费。只是你也知道,你小山哥刚考上大学,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
“我们家前段时间做生意赔了……”
每个人都有推脱的理由。
苏黎含笑打断他们的话,“我知道。你们能送她过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我女儿的同学想让你给个签名。”
苏黎的神色彻底淡下来。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这话的时机不对,但他平时根本没机会见这个大明星。
说自己认识苏黎,又没有多少人相信。
“今天不早了,辛苦大家跑一趟。明天我会让人过去给大家发个红包。”
邵文宇上前两步,和苏黎并肩而立。
这些人自诩认识苏黎,敢厚着脸皮跟她提要求。
但邵文宇这样的,一看跟他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反而不敢放肆。
听到他说有红包拿,嘴里说着应该的,人才慢慢的退了。
“这就是她和那个男人的亲戚们。”
直到众人离开,苏黎才淡着神色解释。
这些人跟这俩人还有联系,无非是想着吃绝户,有哪里会有几分真心?
“我们先看看医生那边怎么说。”
邵文宇的手落在苏黎肩膀上,温声开口。
苏黎神色间有一丝疲倦流露出来。
两人一起去找了陆超。
听说刚送来的急诊病人是邵文宇认识的人,陆超立刻给开了后门,检查结果很快出来。
突发性脑梗。
不是很严重,但后期需要好好养着,随时可能会复发。
拿到结果,邵文宇和苏黎两人才去了病房。
他们过去的时候,女人已经醒了,正在吊水。
看到苏黎身边跟着一个男人,眉眼沉了沉,闭上眼不愿搭理她。
这是邵文宇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个女人。
女人气质沉静,看起来不像是个刻薄的人。
可昨天他亲耳听到的,那女人骂苏黎的话有多狠,多难听。
“医药费我已经交过了。你……”
“我不要你的钱!”m.
女人睁开眼,厉声打断苏黎,“我昨天就说过,你以后都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看到你!”
“除了我,你还能找到另外一个肯帮你办住院的人吗?你的那些亲戚们,刚才不给你交住院费的理由可是很多呢。”
苏黎垂下眼皮,语气里带着三分讥嘲。
女人胸脯剧烈起伏了一阵子,冷声回敬,“我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苏黎迈着优雅的步子踏进病房,嘴里说出的话却冷漠又毒辣,“你无儿无女,身边的那些亲戚又都是等着吃绝户的吸血鬼。你那别墅有我爸的一半。他死了,我也有一半的继承权。”
她为了气女人,多年来破天荒的第一次称呼那个男人为父亲。
不过人都死了,也无所谓了。
女人果然被她气到,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
苏黎,“……”
“我们先出去吧。”
见苏黎神情无措,眼神里还有一丝隐约的愧疚,邵文宇只能把人先从病房里带出去。
这俩人的感情太复杂了。
以他这个外人的眼光看来,那个女人对苏黎也并非全无感情。
只是两人就像两只被迫挤在狭小空间里的两只刺猬,习惯了用最尖锐的刺去伤害对方。
但在长久的相依相伴中,她们两人之间已经生出了无法抹灭的羁绊。
苏黎忘不掉她的出现导致母亲跳楼,却又感念她肯资助自己上学花销。
女人无法不介意丈夫的背叛,以及苏黎是丈夫私生女这样的身份。
又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再加上导致苏黎变成孤儿的愧疚,在苏黎身上不知不觉中倾注了一些舐犊的感情。
苏黎被邵文宇带出病房。
邵文宇去叫了医生过来,回来的时候见她还在刚才出来时的地方站着,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忍不住叹了口气,过去带着她在长椅上坐下。
又坐了许久,苏黎才低着眸子声音很轻的说,“我不是故意要气她的。”
她只是忍不住。
每次看到女人,听到她说出那些恶毒又刻薄的话,就忍不住想要怼回去。
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习惯。
“我知道。”
邵文宇抬手,手指在她乌黑的发丝间穿梭。
女人的头发是不同于她倔强脾气的柔软,像动物的皮毛,软的不可思议,触感极好。
据说有这样头发的人脾气好,心肠软。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医生检查过很快从病房里出来,“刚才的情况很危险。病人是脑梗,最忌讳情绪激动。你们尽量不要去刺激她。”
苏黎比医生高出半个头的身子缩了缩,像只鹌鹑一样,恨不得把脑袋埋在脖子里。
邵文宇看的好笑。
不动声色的送走医生,并且再三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等病房门口只剩下他们两个,苏黎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