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陈松林端回两瓶鲜活的花,勿忘我放他爸爸那,小野菊放李奶奶这,见李奶奶当他不存在,又撇着头看窗外,有句话屡试不爽。
“李奶奶,我爸他昨晚挺乖的吧,他没打扰您吧?”
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他能怎么不乖,又能怎样打扰?
每次听到这调皮的话,就跟护士经常说的你该休息了似的,李奶奶安静地回正头,点开病床边的按钮,放平床,慢慢躺了下去。
陈松林帮她把被子掩一掩:“这就对了,一个姿势保持久了不好,躺会然后再起来。”
李奶奶安静闭上眼,一动不动。
常萱开心地端回满天星,迎面撞上准备去打温水的陈松林,两人好比两道透明的空气,互穿而过,谁都没有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奶奶,你怎么躺下了?哪不舒服吗?”
常萱跑到床前,见奶奶脸上并无痛苦的表情,安心不少。
放下花,原本这个时候她该安静地坐在一边,安静地陪在奶奶身边就好,可她心里有股难言的激动,不吐不快,恨不得跟全世界分享。
她轻轻地坐到床沿上,甜甜地看着奶奶,脸上梨涡自现:“奶奶,你知道我刚才遇到谁了吗?我一高中同学你知道吗,高中毕业后我就没见过他,居然会在这遇到,太不可思议了?
“你知道吗,他也是来医院看人的,好像是他爸爸,据说这段时间他也每天都来,跟我一样孝顺。刚才我忘了问他爸在几楼了?你说会不会也在咱们三楼呢?”
说这话的时候,常萱下意识的看了眼对面的叔叔,心里觉得可笑,应该不太可能吧?
她忍不住翻出包里的手机和带有陈松林电话号码的纸张,一边默读,一边输入手机号,试着拨打,跟她想的一样,只有嘟嘟的忙音,根本打不出去。
MVR里是无法拨打现实中的号码的,但她依然高兴。
甚至这会一门心思的全放在了这个电话号码上,恨不得立马出去拨打。
“17359645……17359645……17359645……17359645……”
开始是默背,越背她脸上的梨窝越深,不自觉的把声音放出来了都不知道。
对面的陈松林在按部就班的帮他爸爸擦身体,他满脑想着常萱,傻乐着,完全不见平时的话唠样。
他不说话,常萱不停的在背数字,李奶奶很不习惯,睁开眼,侧头看眼陈松林,莫名的感到烦躁。
转回头时,她余光瞥见床头柜上两瓶几乎重叠的花,一瓶生机勃勃的小野菊,一瓶斑斑点点的满天星,她不喜欢满天星,从来没喜欢过,密集得让人扎眼。
以前只不过是碍于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送的,才不好表现出来。
如今,密密麻麻的小刺头,阻挡了小野菊的生机,感觉就像是在咒她快点死一样。
旁边这个白捡的大孙女又在迫不及待的“17351735”的超度上了,她古井的心再难平复,伸手一巴掌拍了它,眼不见为净。
啪,一声脆响,常萱吓一跳。
“奶奶,你没事吧,怎么了?”
常萱以为奶奶想拿花瓶,但不小心打碎了,忙放下纸张跟手机,弯身去捡散落一地的满天星。
地上全是破碎的玻璃渣子,她怕割到手,小心翼翼的,不时还安慰道:“没事啊,坏了再买就好了。”
陈松林没有发觉李奶奶挥手的那一幕,余光瞥见李奶奶打算重新坐起来,他才有反应。
坐起比躺下吃力,他放下毛巾,三两步走过来:“李奶奶,怎么突然起来了?”
常萱则说:“哎呀奶奶你别动,我来就好了。”
陈松林穿过常萱,小心扶李奶奶坐起,他的脚踩在了摔碎的花瓶上,常萱则在他脚边捡满天星。
李奶奶又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这也是她以前从没见过的。
她先是把目光放在陈松林身上,接着去看蹲地捡花的常萱,再是自己的床头柜这边,最后又落回了陈松林那,希望他能给个解释。
陈松林误会了她的目光,笑道:“您是想看花是吧,我给您拿。”
考虑到李奶奶生着重病,虚弱没有力,他只从花瓶里拿了两小枝小野菊:“给,拿着啊。”
李奶奶也不解释,恢复原样,静如死水,但握紧了这两枝小野菊。
“吃香蕉吗,用不用我给您剥一根?那有事您直接叫我,我爸那还没忙完呢。”见李奶奶不理自己,陈松林反身回到了他爸爸身边。
常萱捡起地上的满天星,一眼相中隔壁叔叔床头柜上的花瓶,二话不说,跑过去把手里的满天星全插了进去。
明亮的白星星,配上没精神的淡紫的勿忘我,格格不入,她想把勿忘我扔了,但一看那插着氧气管一动不动的叔叔,就又算了。
“奶奶,现在只能这么先将就一下了,明天给你换个新的,我先放这别动啊,我拿扫把去。”常萱放下小野菊,转身小跑出去。
重新回到爸爸身边的陈松林,不时注意着李奶奶这边,她今天跟平常不太一样,刚才她看了眼门口的位置,然后又看回了床头柜,以前自己给她插上小野菊后,她要么一直盯着,要么索性不关注,像今天这么来来回回的还是头一次。
她那边来人了?
陈松林一边给爸爸擦脚,一边问道:“李奶奶,是不是有人来看您了?谁啊,是您孙女吗?”
在他的印象里,李奶奶的小孙女是个小霸王。
她每次来病房,深怕整座医院不知道,又蹦又跳,不是要李奶奶陪她玩,就是要李奶奶给她讲故事。
唯一安静的时候,也是拿画笔画画的时候。
这个过程,整个医院似乎是安静的,但李奶奶却仍不得闲,因为她要给她当模特。
李奶奶总是笑呵呵的尽量满足她的各种要求,等她一走,李奶奶就像松了劲的橡皮筋,整个人顿时软绵绵病殃殃的,重回一个病人该有的样子。
那时候陈松林见的最多的,恰是李奶奶“生病”的样子,她孤零零一个人捂着心口,或呆呆坐着,或失魂躺着,眼睛不是看门就是望窗,期盼家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