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打开的瞬间,陪同下来的五人都看到了车里坐着的一头雪花的温文宏,五人无一例外心潮澎湃,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打招呼。
这可是当前的世界首富啊?要不是因为常萱,以他们的身份,怎么可能在现实中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他。
“是他吗,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他。”车子走后,主持人随文仍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朝身边的制片人说。
制片人深吸口气:“我没骗你吧,两年前录制完的时候他也来了,这下没有遗憾了吧?”
“没了没了。”但随之主持人就开始八卦上了,“你说他们私底下到底什么关系啊?录个节目都亲自接送,他老婆估计都没这种待遇吧?”
“这就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该关心的了,走吧。”制片人挺着自己的大肚子,率先走回了电梯间。
“还顺利吗?”车里并排坐在常萱身边的温文宏问。
他的样貌几乎没变,仍是一头标志性的阳光大寸头,只不过戴了副贴脸的墨镜,外加头发全白了而已。
他是故意不染的,说这样才有领导的威严,不然跟个小年轻一样,不够稳重。他可是当今的世界首富啊,自然要另类一点。
“挺好的。你怎么来了,不说不要过来吗?”相比刚才录制节目,常萱的脸上明显多了一份见到老友的松弛和熟悉,不用再时刻紧绷着,深怕说错话。
“来都来了你还跟我说这种话,先去吃饭吧,想吃点什么?”温文宏假装气鼓鼓的,他的这种少年感只会在常萱面前才表露出来。
“不了,出来太久了,他还在家等我呢。”常萱说道。
车里除了有常萱的助理小飞,还有温文宏的助理小黄,他俩都是50年前的首批类人机器人,论年龄,小黄还要比小飞大上十多天。
小飞坐在副驾驶,小黄在驾驶位,听到常萱的话,他没有出声,而是默默手动改变了车辆的行驶目的地。
温文宏不再说话,只是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谁都不知道的气。
“对了,那事怎么样了,顺利吗?”车里安静了一会,常萱突然问。
“你别急,这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不过你的书确实帮了一个忙,他们已经开始重视了。”温文宏回道。
“只是重视吗?”常萱的眼神却无比幽怨,因为她最为看重的事,在别人眼里不过一粒芝麻,甚至连芝麻都不如。
温文宏拍拍她的手背:“再给我点时间,你要对我有信心。”
常萱的眼神由幽怨变为担心,顺便抽开了被温文宏拍住的手:“我知道这事难,我是怕他等不了……”
温文宏很知趣的拿开了手,他摇了摇头,除了继续叹气,他无能为力。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来到桃花谷的入口,值守的保安看到这辆车,直接敬礼给了放行。车子再往里弯弯绕绕开了两公里,才在一片凹壁处停下。
车门自动打开,早一步下车的小飞,飞快跑来扶常萱。常萱下来后见温文宏没有动作,回身问:“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吗?”
“看到他头疼。”温文宏说着,一按旁边的按钮,车门自动关紧。
但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常萱走远了才自言自语的说了句:“走吧,回公司。”
小黄当即设置目的地,车子原地调头,原路出去。
50年了,桃花谷基本没怎么变,山还是那些山,石头也还是那些石头,建筑也可以翻新,唯有长大的树木变不回去,只不过有的砍了,有的任由它生长,只要不挡道不碍事就行。
这就是像是人生。
常萱外表看着依旧年轻,但毕竟岁数摆在那,外表皮肤还算比较好打理,但身体内部各器官的衰老不可逆。
就比如前年,她的心脏出了一次大问题,要不是重新给换了个新的,这会早就陪她奶奶去了。
她的腿脚也不太好,她写作有个坏毛病,喜欢盘腿,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年轻的时候没什么,老了关节就不太好使了。她现在只能走走平地,叫她爬山,几十个阶梯就能要了她的老命。
所以除非重要场合,一般小飞都会扶着她,好让她的腿脚能少受些力。
两人在室外弯弯绕绕,穿过几处台阶和平台,终于来到谷底的另一边,看到了一间单独的小房子。
那房子只有一小层,八十多个平方,推门进去是一个小客厅,旁边是厕所,再往里分别是一间小厨房和两间小卧室,10年前常萱的爸妈还跟她一起住在这,自从陈松林不能下地,这里空间太小后,二老就主动搬到三十公里外温文宏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别墅里去了。
此时夕阳晚霞又是一日黄昏,山谷里小半红大半阴,而这房子就落在了大半的阴影里。
如今这里只有保姆刘嫂、助理小飞、陈松林和常萱两人两机器人。
没错,保姆刘嫂也是个机器人。
跟小飞不一样的是,她跟小说里陈松林爷爷身边的保姆刘嫂几乎没关系,只是当初取名时“刘嫂”叫着顺口,便叫她刘嫂了。
刘嫂外貌四十多岁,体态稍微丰腴,不仅会做饭、干家务、照顾病人,还是个拥有医师执照的高级医师,只要有仪器,一般的设备她都会用。不会的只要有人教,也绝对比正常的人类学得快。
常萱推门进来时,她正在房间里给陈松林喂营养液,客厅空无一人。
陈松林是初代克隆人,自50岁后克隆的后遗症慢慢突显,身体每况愈下,至今在他身上已经做了大大小小一千多个手术,光全身的器官就换了不下两遍,更别提其它了。
可是器官能换,骨骼关节也能替,身体的总体机能和衰老的速度却是没法控制的。换个新器官,供血却不足;换个新关节,别人几个月伤口就能愈合,他一年都不见好,这怎么整?
如果不是心里一直有一个希望,早在10年甚至20年前他的生命就可以放弃了。
“回来了?顺利吗?”
现在的陈松林很瘦,瘦到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薄薄地裹着全身的骨头;现在的陈松林很老,老到嘴上没有一颗牙,牙龈过度萎缩戴假牙都费劲;他的脑袋上光得没有一根头发,青筋毕现;他单薄的皮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老人斑,松弛而没有活力;他甚至连说话都困难,每次能少说一个字就尽可能的少说;而他每天“沉睡”的时间却越来越长,长到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恨不得一天睡20个小时;饭也不用吃了,每天喝点营养液就行;他现在躺着的床是标准的病床,旁边配有各种实时待命的仪器,深怕他随时就没了……
“挺好的,你怎么样,今天感觉好点没有?”常萱坐到床沿拉住他干枯的手,一身柔情,“我爸妈一直念叨着要来看你,我看你今天精神头还挺好的,要不叫他们过来吧?”
陈松林艰难的微微摇了摇头:“别麻烦了。”
然后拿他凹陷浑浊的双眼看了一旁的刘嫂一眼,刘嫂会意,忙说:“饭菜都做好了,要不您先吃饭吧,我这还有一小口没喝完。”
常萱紧了紧陈松林的骨头手,起身出去了。
刘嫂打算继续喂营养液,陈松林摇了摇头,并抬抬手,示意她也出去。
“那您有事叫我。”
随着刘嫂的离开,屋里只剩陈松林独自半靠在病床上,身边的监测仪器实时汇报着他每一刻的生命体征,一有情况就会立马发出警报。
他望着没有关起的房门,凹陷浑浊的双眼慢慢迷离起来,时间好似回到了三四个小时以前。
三四个小时前,常萱要去录制《随文访谈》,刚跟他告别没两分钟,他正准备躺回去,这扇小小的房门里,突然进来了一个人。
那人脸大头圆,少颜白发,正是许久没见模样几乎一丝未改的温文宏。
看到他,陈松林隐隐猜到了他的来意。
“我过来就跟你说一个事,你的那个事已经定下来了,上面说可以把这个机会给你,也可以给他,他你知道吧,就是在冷库里躺着的那个,你没忘吧?”
说到这,温文宏停了一下,接着说,“你们俩二选一,你可以给自己用,也可以给他用,用完后你们俩的身体都必须毁了,从此以后这世上只能有一个陈松林,冷冻也不行。这是上头的原话,我还没跟萱萱说,说实话我不想让她为难,这件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不急,你可以慢慢想,等想好了跟刘嫂说一声就行。
“当然,你喜欢折磨萱萱的话你也可以告诉她,让她做选择。我走了,希望你不要突然挂了,不然我很可能会选择复活他,毕竟他已经失去了整整50年。”
这是一语双关。
50年前,陈松林因为车祸变成植物人,常萱求到了温文宏这,温文宏冒着巨大的风险偷偷克隆复活了他,而把他的本体冷冻起来,以待将来医学进步,可以重新唤醒他。
早在10年前温文宏就基本有这个把握了,他也跟常萱说了,常萱纠结后,把问题抛给了陈松林的妈妈陶梦灵,陶梦灵听了也很为难。因为如果复活原来的陈松林,就意味着要放弃现在的这个,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么下得了手。
就在两人都拿不下主意的时候,又是温文宏站了出来,说这事不急,可以再等一等,没准明年“克隆法”就变了呢?
这一等又是10年,新的《克隆法案》终于出来了,里面明确了人类克隆的合法性,但一个人的一身只允许克隆一次,克隆过后生死有命,能活多少年就是多少年,再不能续命。
这对普通人来说,是个莫大的好消息,《克隆法案》颁布的那天,除少数的极端主义者,普天同庆,都在欢呼自己多了一条命,哪怕就地死亡,也可以再重活一次,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开心更令人激动的呢?!!
可是这个《克隆法案》里并不包括陈松林,因为他不是“原始”人类,他已经克隆过一次了。
甚至也不包括原来那个被冷冻了的陈松林,同样的,因为他也已经被克隆过一次了。
如果严格的按照最新的这个《克隆法案》来实施,该法案发布的头一天,冷冻起来的那个陈松林就该被拉出去销毁。或者复活他,就地消灭这个陈松林,这世上只能有且只有一个陈松林,尸体也不能有两具。
这就是为什么常萱会在这个时机突然发布新书《贵族爱情论》的原因,她想通过这部小说引起世人的注意,最好还能博得大家的同情,能再给陈松林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温文宏利用他通天的关系网,还算顺利的帮她拿下来了,并且愿意让他们二选一,可是怎么选呢?!!
难啊。
而门外,坐在餐桌前的常萱,在吃饭前她先照理吃了一片“维生素”,因为她先天性免疫力低下,打小就需要靠药物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