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不在青旅还真是毫无约束,外屋住男生,里屋住女生,不过好歹这里留宿的都是小年轻。苏月凝正跟佑怡抒发仍未平息的激动之情,外屋就传来骑行者的故事:“这一段过来路特差。”
两人顿时来了兴趣,凑过去打听:“小哥,你从哪里过来?”
“林芝。”
“好强,你们骑车不是需氧量更大,你都没高反啊?”
“刚开始的时候差点怂了,慢慢习惯了。”
“那你这一路,什么时候最怂?”佑怡趁机问到。
“你们上过这里的厕所没有?”小哥叫馄饨,也才大一:“这里厕所好牛逼,随便挖一个大坑,铺上几块木板就是厕所。我第一次站上去的时候腿都软了,那么大一个坑啊,感觉拉一百年都拉不满,好怕掉下去,都没人知道。”
哈哈是他这个形容没错,江佑怡边笑还不忘吓他:“还好你没掉下去,那大概会被屎腐蚀成一座丰碑吧。”
“你这个女怎么说话的,信不信我把你娶回家。”
“什么人你都敢娶!”苏月凝起哄,“骑行过来的胆都这么大的吗?”
“一路上都能碰到骑行的,有几个晚上还跟他们一起睡路边。”
“你是本来就黑,还是晒这么黑的?”
“晒黑的,会不会更有型?”馄饨亮了亮自己的肱二头肌。
“就是晒得有点不均匀,抬头纹这几条就特别白!”江佑怡继续挑事儿,“你大一,家里人就肯你骑行进藏啊。”
“我爸觉得这才是真的男人。”
“大概是本来就不想要你了,如果路上走丢了,那正好。”
“你信不信我马上把你娶回家。”馄饨似乎只会用这句话反击。
楷文听到对门的嬉笑声打开了窗:“阿森,你的小迷妹跟她姐在聊天,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不淑女吗?”
“我二十岁的时候可没她们这样的勇气。”季颉倚着窗框,看着谈笑风生的男男女女。
说笑间馄饨摸了摸肚子,“好饿,一起去吃个宵夜?”
“撸个串?”他们一拍即合……
睡醒,江佑怡推开窗,舒爽的凉风唤醒被窝里的苏月凝,今天要去转山。昨晚两姐妹尽力精简行李,只带了冲锋衣、毯子、大量防晒和面膜、些许能量食物。
“他们也是今天转山,你说能偶遇吗?”苏月凝期待地望着江佑怡。
“对你老公念念不忘?随缘吧,昨天一天不也没见到他们。”
“咳 —— 哎,面膜我是要敷两片的,带够了没?”
江佑怡冲苏月凝翻了个白眼:“要不要跟馄饨打个招呼?”
“太早了让他睡吧,他还要去阿里。”说完苏月凝又生出相逢即是缘的感慨,拿起桌上的笔,“不然给他留张字条?”
江佑怡认同:“写勇闯天涯,他最爱喝的酒。”真的是,来西藏也不懂要喝拉萨啤酒。
“哈哈,好!”
青旅外留着一盏灯,淡黄的光,倒为夜里前行的人展露出十分的暖意,凌晨5点半,星空还在忽明忽暗,忽闪忽现。
藏传佛教转山方向是顺时针,雍仲本教徒按逆时针,还有一种说法,左转智慧,右转慈悲。两人准备花两天时间转山,分开走。
“我还是宝宝,更需要智慧,你当老师嘛,需要慈悲。”苏月凝耍赖让江佑怡向右转山,约定晚上在落脚点相见。
教徒认为冈仁波齐转山一圈,可洗净一生的罪孽;转上十圈,在五百轮回中免受地狱之苦;而转上一百零八圈便可成佛升天。或许不是转山本身让人顿悟,是漫漫长路中的所见所感让人不断审视自己。
一周前,她们坐在大昭寺门口望着彻夜磕长头的信徒,有两鬓斑白的老人,有衣着时尚的年轻人。一位不懂汉语的觉姆拉着她们的手示意她们跟着磕长头,他们把所认为最美好的祝福带给陌生的人。
所以,她们愿意转山的路是孤独的。
走了近四个小时,经过不少磕长头的信徒,遇到更多的则是步履匆匆的藏民或游客,以及一句句善意且带着鼓励的“扎西德勒”。
转山的路似乎也不太寂寞。
找了处视野宽阔的地方,苏月凝摸出昨儿跟江佑怡一起在青旅捣腾的牛肉三明治来填肚子,这才舍得耗费点儿电享受音乐。
有种说法,人总是对悲伤的事情、干过的蠢事、懊恼与窘迫耿耿于怀,幸福的滋味反而最记不深刻。
独处的时候容易自省,转山路上的独处,给了自己一次次重新调试的机会,思考如何跟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和解。
想这么多,苏月凝只是替此刻落下眼泪的自己找个借口。
真好,就这么呆坐着,任眼泪肆意地留,都懒得伸手擦干。
“小迷妹?”突然有人拍她的肩,回过头,是楷文惊讶的面庞和担心的话语,“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经过好几秒的对视,苏月凝赶紧低头擦眼泪。楷文蹲下身试图从她的脸上寻找答案,同时也在等她的回答。
“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想哭。”说完这话苏月凝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倪雨森,他突然蹲下,盘腿,挨着她席地而坐。
“看到祖国大好山河如此巍峨,显得自己尤其渺小单薄,又反思自己这几年犯的过错,后悔到想哭……”苏月凝拉扯出一堆酸爽的词藻,楷文摇摇头跟着坐下,痞气又无奈一笑:“你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苏月凝尴尬的挠着脑门,偷撇倪雨森的表情:“我跟我姐走丢了,所以哭鼻子了呗。”实在也编不出合适的瞎话。
楷文四下张望,确实不见江佑怡的身影,他故作沉稳地拍了拍苏月凝的肩,安慰道:“别怕,跟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