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女孩抬头望着上首的陆老爷,漂亮的眼睛又黑又亮,天真而困惑:“是我小舅舅教错了吗?”
陆老爷看着女孩望过来的大眼睛,她是在很认真问他。
百事可忍,但有人辱我母,就决不能忍。
陆老爷觉得自己喉头微痒,鼻中发酸,这一刻他想到的不仅仅是他那个清冷却温婉的夫人,还想到了他那个柔弱早逝的娘亲,他在女孩看过来的目光中慢慢开了口:
“没错,你小舅舅教得很好。”
旁边陆夫人就见清晖院的人轻轻巧巧就把局面逆转,哪里还忍得住,不可置信一样脱口就喊:“老爷?”
美人声音含着委屈怨愤,如泣如诉,要人给她做主。
陆老爷看向自己这个美如玉的新夫人,问得也困惑而真诚:“难道教的不对?”
陆夫人一下子被问住了,她兄弟娘亲就在旁边站着,她难道能说别的,陆夫人嗫嚅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小小孩子,就敢下狠手打人!”关键打的是她的女儿,这不就明摆着告诉人,他们清晖院根本不把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
上次大的冲到院子里说打就把她的下人噼里啪啦打了,这次小的对她女儿都敢说打就打!陆夫人愤怒,陆夫人委屈,尤其是陆夫人已经愤怒委屈了快一年了,陆夫人瞅着陆老爷哀哀喊道:“老爷!小小孩童,她怎么敢的!”
却听到正堂中央的小女孩软声回:“我敢的。陆老爷,大娘抱着我的时候我很害怕,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如果重新来过,我还敢不敢。”
她清凌凌的眸子看着陆老爷:“我敢。陆老爷都说这是对的,既然是对的,有什么不敢的呢。下次要是有人还敢这样说,我还敢!”
一句话让满堂人都一震,谁也没想到小女孩当着陆老爷就敢如此说。陆子期垂眸,睫毛轻颤。
被奶娘抱着的陆珊珊这时候顾不得嘴角还疼着呢,立即喊道:“大胆!爹,狠狠打她,我要打死她!打死这个野——”
随着陆子期冷冷看过去的视线,陆珊珊的话一噎,那个“种”愣是没敢说出口。
陆老爷再次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头疼地看着,目光却复杂极了。
陆珊珊承了陆夫人和陆老爷的美貌,从出生就跟玉娃娃一样,从小长得就得人意,让人看着就没法不宠她,更不要说她还是陆家唯一的千金小姐。
陆老爷看女儿,又看眼前跟自己女儿一样年纪的小姑娘,目光清澄,不卑不亢,周身都带着说不出的贵气。如果纯熙跟他有个女儿,约莫该就是这个样子吧.....可他的夫人再不能生养,在生下儿子后,连夫妻生活都勉强。
她说要给他纳妾,他拒绝了。想到这里,陆老爷笑了,那时候那时候,他是真心要守住对她的誓言,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不想看她有片刻失落。那时候,他还有无限希望,能做一个最好的君子。那时候,他不知道人生这么长——,长到曾经深情都短了.....
人,是会变的。
陆老爷不自觉的笑容有些苦涩。
看着眼前心爱的女儿,盛气凌人的模样,理直气壮地——,好像看到了自己。君子,也许,他从来就是一介只有利益与欲望的商贾,不过遇到了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短暂地绽放过,高尚过。
陆老爷收敛了容色,说话语气不由就重了:“放肆,长辈面前说话的规矩呢。”
陆珊珊从未被人这样大声呵斥过,尤其还当着欺负了她的人,一愣之后立即嚎啕大哭不依,要不是奶娘有力,差点就抱不住她。
看着哭得恨不能撒泼打滚的女儿,陆老爷轻轻皱了眉,立即就松开了,淡声吩咐:“抱下去吧,好好喂些蜜水,眼睛也好好敷一敷。”
直到听不到女儿的哭闹声,他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身前的陆子期和谢念音。
陆老爷的目光从儿子那张几年如一日的冷脸上滑过,落在眼前懂事的小姑娘身上,语气柔和:“今天的事儿,你也受了委屈。”这话是看着小姑娘说的,却是说给自己儿子听的。
一听这话,陆夫人就捂着胸口恨不能直接晕倒,好在刘氏扶住,才让心口疼的陆夫人好好摔在了铺了软垫的椅子上。
陆老爷一眼都没多看,反正是老毛病了。
“珊珊也受了罚了,你——哥哥,就不要再追究了,她小不懂事,当让着她些,慢慢教她。”
话到这里,满堂人都听到自打进来就说了一句话的大少爷毫不掩饰地嗤了一声。
陆老爷摩挲着扳指,停了停,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道:“你想要什么补偿?”
于是所有人都听到小姑娘那句熟悉的问话:“要什么都可以吗?”
刘氏诸人心骤然一提,眼睛都要红了:又是铺子,她必然又要铺子!陆老爷可好好看看吧,小小年纪都是心眼,占便宜没够!
这还不是清晖院里的大人教的,刘家人这时候反而恨不得让谢念音赶紧说出那句要铺子,让陆老爷看清楚清晖院的贪心,也看看他们刘家人,相比之下真可算忠厚老实,无欲无求了!
这次是陆夫人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哼声。
陆老爷看了她一眼,她硬气地看了回去:还说他们刘家贪?再贪也没清晖院的贪!看着吧,又一个铺子要给出去了!
果然就见小姑娘看了陆子期一眼,似乎不好开口。
哎呦!脸皮这么厚还装什么忸怩不好意思,莫不是——这次胃口大了,直接点名要最好的铺子?
陆夫人看着陆老爷的目光更是不退让,撅着嘴巴,让他好好看着,她早先说的话到底是不是她小人之心!大的带着小的,就是来掏空他们的。
小姑娘期期艾艾,终于开了口,说的却是:
“陆老爷,我.....我想读书。”
“啥玩意?你想啥?”陆夫人脱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