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中厅,梁上高挂的大红灯笼被寒风吹灭了两盏,在单调的红绸装点下,显得格外冷清,丝毫没有大婚的喜庆。
东宫太子赵黎坐上首,手里握暖炉,眼见两盏熄灭的灯笼,心里生起一阵烦躁,“侯府是连两盏蜡烛都用不起了吗?”
“没眼见的,还不赶快把蜡烛点上。”太子身边的近侍宦官骂咧咧地吩咐,“这屋里阴沉沉的,哪有大婚的吉祥气。”
赵黎听完,眉头一紧,更加烦闷。
如果不是父皇旨意,他也不必大晚上冒着寒风冻雪前来观礼,在此受冻。
这威远侯府穷困到连火盆都供不起了吗?
卫云远在一室凝固而紧张的氛围中,姗姗来迟,差点被中厅的烛光亮瞎。
“臣参见殿下,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咳咳...。”卫云远欠身行礼。
卫云远虽是武将,但远离边关已有五载,帝京水土养人,让他的身形越发清瘦,站在烛光里,竟有种茕茕孑立之感。
赵黎之前听闻卫云远在边关受过一道伤,伤在心口,差点要了此人的命,自此留下心疾的病根子。如今看来不假,那朱红喜袍竟也压不住惨白脸色。
“罢了,侯爷大喜之日,应当多注重身子。”赵黎收回目光,按下不快,随意道:“司天监推算的日子,侯爷别耽误了吉时。”
卫云远煞有介事般点头,“殿下所言极是,臣这就去迎新娘。”
敷衍客套之后,卫云远起身往前厅去,却在门槛边脚步踉跄,差点摔成四脚朝天,看得赵黎心下一紧。
赵黎心想:看来威远侯确实病入膏肓,没几日活头了。
扶住门框的卫云远心想:唉,这肚子闹的,戚老真狠。
前厅,从门庭冷落到高朋满座,不过顷刻之间,就连一些平日里上朝都不曾照过面的大臣,此刻也悄然入座。
卫云远望见这般难得的场面,低低嗤笑一声,心想:东宫啊,真够排面。
侯府门外,迎亲唢呐吹奏《抬花轿》,走进威严的侯府大门,绕过影壁,过了垂花门便到前厅,八个轿夫轻轻停了花轿,卸轿门后退去。
宴席间的窃窃私语在高昂唢呐中逐渐安静下来,整个厅堂显得喧嚣而又寂静。
天空飘起了雪,絮絮扬扬如飞花,在暖红的光中甚为好看,而那顶花轿停在院中央,丝毫不见动静。
那接亲喜婆是个瞧眼色的,高声唤道:“请侯爷迎新娘子出轿。”
卫云远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终于回过神来,直到这一刻,才有了要娶妻的真实感。
他拿起漆盘里的花绸,在漫天飘雪中踱步朝轿子行去, “这不瞎闹嘛。”
花轿边。
“呃,”卫云远搅着花绸,一时有些纠结,便思量道:“请新娘子下轿。”
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悦耳的嗤笑,似乎他做了什么怪异的事取悦到了对方,片刻后,一只纤白皓腕的素手伸了出来。
卫云远连忙握住那只手,生怕再出差错。
这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本侯爷也是第一次娶亲,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这点事不难。
卫云远心里暗腹着:不过,这位明家嫡长女的手,竟比本侯还长上一截,虎口处也有些茧,奇怪。
明傅瑾不知道外头的人在想什么,他只觉得握住的那只手指尖冰凉而手心温热,指腹间藏有厚厚刀茧。
“倒是有趣。”明傅瑾轻声评价,“哪有人迎新娘是直接握手的。莽夫。”
夜雪下得越发大,很快地上积了一层雪,细碎的爆竹纸屑混在其中。
赵黎站在门边,看那对新人跨过马鞍子,踩在红绸上走过来,心里不觉松一口气,等拜堂后,他就可以回去向父皇复命了。
然而,利箭破空袭来,刺破了赵黎的幻想。
“小心!”卫云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新娘子的手腕,朝廊柱躲去。
箭矢飞过檐廊,直直钉在门框边,距离赵黎仅有十寸远。
“护驾!护驾!”
东宫太子赵黎叫得声嘶力竭,吓到六神无主。
顷刻间,威远侯府乱作一团,府兵和东宫六率纷纷出动,护驾的围住太子,抓刺客的上蹿下跳,宾客大臣缩在案桌后不敢出言。
卫云远拉住新娘子,非常镇定地躲在柱子后面,“新娘子莫怕,过会就没事了。”
明傅瑾丝毫不见慌乱,“嗯。”
“话说,”卫云远不忍再看乱糟糟的前厅,收回打探的视线后,“新娘子,你好高啊,比本侯还高一个头。”
卫云远暗自腹诽:而且,你这躯体骨架也不太像女娘。
明傅瑾闻言,略微思索道:“小时断过骨,大夫说会长得高些。”
沉默间,明傅瑾绑在手臂上的匕首掉了出来,场面一度尴尬。
卫云远低头一看,地上赫然躺着一把精巧匕首,随即俯身捡起匕首,在盖头下晃了晃,“新娘子,这,是你掉的吧?”
明傅瑾点头,镇定又坦然:“这是我防身用的。”
闻言,那人郑重其事地把匕首归还给他,“那你要收好。”
明傅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