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不眠不休行了两日,众人都已经筋疲力尽,江沅湘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晃了出来,照这个速度,怕是不到半月,她就要到青州了。
“王大哥,我看前面灯亮着像是家客栈,咱们去那先歇一晚吧?已经赶了两日路了,不急于这一时。再说,咱们粗人扛得住,这江姑娘好歹也曾是大家闺秀,怕她扛不住呀,万一死在路上了,咱们恐怕也难辞其咎。”
那锦衣卫略思索了一会,回应道:“嗯,先去歇一晚,明日一早上路。”
“欸好嘞,谢谢大哥。”
一行人刚进客栈,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就夸张地扭着屁股迎上来: “呦几位官爷,里面请。”说完又使唤着身旁的杂役: “你,去把几位官爷的马都伺候好。”
“可还有上房?”
“哎呀,这可不巧,咱们这小店就两间上房,刚被两位公子给订了,不过小店其他房间多,您放心,肯定都干净舒适得很。”
他们也没计较这些,骑马奔波了两日,能有个地方住吃上几口热菜就满足了,两个官兵把江沅湘从囚车里放出来,马绳顺手丢给那杂役,又给江沅湘带上镣铐,才拉着她走了进去。
“先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拿上来,酒就不必了,再开五间客房。”
“欸,好嘞。官爷今儿个可有口福啦,咱们小店的厨子今日刚换成京中满香楼的厨子,手艺好得紧。”妇人说完便回头扯着嗓子: “张师傅,来一桌招牌菜!”
江沅湘从一进大堂,就注意到隔壁桌吃饭的两位公子,想必就是他们订了两间上房,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一男子上下打量的眼神,那是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眼眸清亮、深沉,如明星点缀,只可惜从眉尾开始往下划着一道长长的疤痕和满脸的络腮胡,多显出了几分凶狠。不似他身旁那位锦衣绸缎的公子,面若冠玉,眉眼清朗,是个清秀的翩翩公子。
那络腮胡男子看老板娘这般殷勤模样,戏谑道: “老板娘可真是偏心啊,我们家公子刚进来的时候,可没见老板娘这么热情。难不成是瞧不起我们做生意的?”
妇人尴尬一笑: “哎呦,真是对不住二位,小人刚才在后厨,怠慢了两位公子,不如小人给两位公子再送上一碟桂花糕如何?”
络腮胡男子没有回话,反而歪头询问旁边的那位锦衣男子: “公子,您觉得如何?”
“嗯,多谢老板娘。”
“好嘞,公子您稍等,小人这就去给您端出来。”说完,妇人又夸张地扭着屁股去了厨房。
几位官兵并未在意这一插曲,还在担心这客房怎么分,江沅湘虽然被贬为奴籍,可好歹也是一个女子,跟他们这几个大老爷们一起住也不合适,可让她单独一间房,又担心她逃跑,便询问道: “王大哥,这客房江姑娘怎么住啊?总不能跟咱们几个男人一起吧。”
一听这话,江沅湘也紧张担心起来,就算被贬为奴籍,可她好歹未出阁,怎么可能跟他们一间房,便赶紧抢着说: “我可以自己一个人住,不会跑的!”
“王大哥”表现得丝毫不担心: “你们几个人分一下,两人一间房别落单,夜里也别睡太死。”说完又盯着江沅湘警告她: “江姑娘就一人一间房,想必江姑娘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要是逃跑的话,江府其他旁支怕是也难脱其罪。”
江沅湘又怎不知这个道理,闷闷地回了句: “嗯,多谢。”
刚分完房,妇人就端着一盘桂花糕给那桌送了去: “来来来,二位公子,尝尝咱们店里的桂花糕,甜而不腻又能满嘴留香,也是我们店里的招牌呢。”
妇人刚放下碟子,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被那络腮胡男子抓住手腕: “老板娘这手如柔荑,白嫩如细芽,不知是如何保养的?可否慷慨告知一二,也好让我家那婆娘学着保养保养?”
妇人表面维持着笑容,暗地却紧紧咬着后槽牙,恨不能将对面这人大卸八块。这男子要是刮掉络腮胡,再没了那可怖的疤,看着也像是个俊俏郎君,只可惜那疤痕像一条长长的蜈蚣,紧紧地吸附在男人脸上,看着就让人倒胃口,若是能去掉,凭他们的穿着打扮,早就去请名医了。
妇人强颜欢笑,担心自己指甲间残留的粉末被发现,试着从那男子手中挣脱出来: “哎呦,公子说笑了,小人命苦干惯了粗活哪里比得上夫人,公子若是喜欢,不如买了小人回家去,让小人好好伺候夫人。”
这话说得暧昧,说是伺候夫人,谁知道是伺候谁呢。江沅湘皱了皱眉,觉得那人轻浮无耻,是个下流胚。
络腮胡男子还想再逗逗老板娘,脚却被旁边的人踢了踢,顿时心领神会,立马放开妇人: “老板娘说笑了,我家那母老虎我可不敢得罪。多谢老板娘的桂花糕,您去忙吧。”
妇人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手腕,避瘟神一样赶紧退走了。剩下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对方所想,偷偷藏了两块桂花糕进了袖口。
江沅湘这一桌匆匆吃完,就准备上楼了。进了房间, “王大哥”仔细盯着小兵把江沅湘的镣铐与床锁在一起,又亲自上前扯了扯镣铐,检查了一下窗户,没有问题才退出去,还上了两道门锁,才放心回自己房间。
今夜就这两拨客人,江沅湘一行人上了楼,大堂就显得清冷了些。
“公子,天也不早了,要不我们也上楼休息去?”
“嗯。”
说完,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络腮胡男子凑过去悄悄说道: “这客栈不对劲,今夜别睡太死,有事喊我。”
“嗯,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多小心些,不然出了事我真没法向你姐姐交代。”
“......”
深夜,一轮清冷的孤月挂在天幕中,眼看着就快要到寅时了,老板娘与客栈里的几个伙计猫在厨房,妇人洗去了浮夸的妆粉,换上了夜行衣,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几根筷子简单地挽起发髻: “他们的迷药应该已经发作了。”说完又朝刚才牵马的杂役问道: “你那里做得怎么样了?”
“放心!那些马都已经被我药倒了,没两天时间都甭想醒。”
“好,今夜我们必须得手,要是误了曹公公的差事,脑袋都保不住,听见没有?”
“有什么好担心的,没人能从我的刀下见着明天的太阳。”张厨师光着膀子,挺着大肚皮,肩扛两米长的宽刀,对这次任务信誓旦旦: “要我说,咱们可都是江湖一等一的杀手,来杀个女人和几个草包有什么好担心的,曹公公这是给咱们送银子呢!”
琴姑就是讨厌他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白了一眼厨子: “行了别嘚瑟了,我们速战速决。”
但只要想到自己的手被那刀疤男摸过,心里一阵恶心,过不去心里那道坎:“那个贱男人,竟然敢占老娘的便宜!既然把命送上来,不杀了他老娘就是对不起阎王爷!你们去办曹公公的差事,那俩的命,老娘要亲自拿!”
胖厨子也瞧不起她这一幅命令人的模样,冷哼道: “我劝你还是少节外生枝。”
老板娘没有理会胖厨子,独自带上面巾去了三楼上房,势必要杀了那下流胚。
最先发现自己不对劲的是“王大哥”,因为担心路上发生变故,不敢熟睡,只能眯着眼睛小憩,没多久就发觉自己开始头晕发困,手也使不上力,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家黑店!等他想挣扎着爬起来高喊通知其他人的时候,已经开始腿软、连喉咙都没力气发声了,最后直接倒在床上,彻底没了意识。
其他人因为这两天赶路筋疲力竭,进了房间倒床上便睡着了。客栈几个伙计都已经换上了夜行衣,蒙着面,摸到房门口,直接踹开房门,正要提刀冲进去时,就听见楼梯口传来诡异的声音: “我劝各位放下刀,你们的老板娘可在我手里。”
几人一惊收起刀朝楼梯口一看,老板娘被挟持在络腮胡男子的怀里,身旁不见同行的锦衣男子,她的发髻已经散了,双手被绑着背在身后,纤白的脖子上架着匕首,胖厨子却毫不在意: “呵,你要杀便杀,以为绑个娘儿们,就能威胁兄弟几个了?”说完又盯着老板娘: “琴姑,今日你就牺牲一下,成全兄弟们,等兄弟几个得了手再为你报仇,黄泉路上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的!”
说完不顾其他几个人,转身就冲进了背后的房间,楼下老板娘还在破口大骂: “狗东西,要是没有我能有你们几个今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难不成真听了那胖子的话,想要背叛我?”
络腮胡男子眯着眼睛抬头看着眼前几个面面相觑的伙计,已经看出来这里面最不好解决的就是那个胖子,思索间,胖子已经杀了房间里的两个兵卒,溅了满窗的血。
他当即从怀里拿出那块藏起来的桂花糕塞进老板娘嘴里,又捂着她嘴逼着她咽下去,眼看着胖子正要用刀砍江沅湘房间的门锁,他直接踩上栏杆借力飞了过去,一脚踢开他的手腕。
胖子的手腕吃痛,仍嘴硬道: “好家伙,原来是个练家子,既然你非要多管闲事,那兄弟几个就先杀了你。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们这群人,这辈子都不用愁了,还管那娘儿们干嘛?还不一起上?”
众人听到银子,又看见老板娘已经渐渐没了意识说不出话了,重新提起刀准备和胖子一起杀。
“哼,好啊,小爷也很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今天就算你们倒霉。”
几个回合过去,从楼上打到楼下,其他几个伙计已经被打得倒在地上痛得再也爬不起来,这胖子却仍精神抖擞、蓄势待发,他的刀法确实一流,两米长的大刀少说也有几十斤重,竟能被他挥得像拿菜刀一样,两人僵持之间,一把长剑从楼上被扔了下来: “程蹊,接着!”
络腮胡男子听见同伴的声音,看到自己的宝剑被丢了下来,飞起来接住转身又继续跟胖子交战,分心朝锦衣男子吼道: “回你的房间去待着!”